“就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江栩淮宽大的掌面把她纤细的手指全部包裹住,覆盖着,摩挲着,抚摸着。
“五岁前的记忆都没什么印象了。”
他眼睫半闭,“上小学的第一天,老师就把她请到学校里去了。”
舒知意笑:“你闯祸了?”
“我和一个男生打架,具体原因记不清。”
“伯母骂你没有?”
江栩淮:“没有,她把我带回家。我很倔,不肯讲话。”他无声地弯唇,“她没问我原因,只告诉我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但凡不违反法律不管我做什么,她都能理解。”
舒知意仰头看他:“她很爱你。”
江栩淮视线下滑,静静地和她对视。
目光交融时,他把云雾再拨开了一点轮廓,继续说:“我八岁生日那年,她送给我一盒乐高积木。是她很喜欢的地方,罗马许愿池。”
“我拼的很快,她很惊讶,问我以后想不想做一名建筑师。我知道那是她的梦想,所以我说我想。”
“然后呢?”舒知意问。
“然后——”
江栩淮嗓音里溢出轻笑,“她在之后的每年生日都送我一盒乐高积木,难度越来越高。”
舒知意也跟着笑,停了停,她有些茫然:“那你之后为什么没有去学建筑。”
顺着这个问题,江栩淮压了点眼睑,视线随之停落在虚空,没有归宿。
“因为恨。”他的呼吸很淡,话语的情绪也很淡,“恨她抛下我,恨她言而无信。”
“继而,有关于她的一切东西,我都没有了兴趣。”
倏然间,舒知意的呼吸屏息。
她心脏仿若被抓紧,隐隐的酸涩涌上胸腔。
以往,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他永远是那个最有耐心的倾听者,第一次角色转换,第一次探领他的内心,第一次听他毫无保留地吐露那段灰蒙的过去。
她只觉得心疼。
只会下意识地觉得,如果他没有受过这些苦痛就好了。
这么多年一直用冷漠伪装自己的舒知意,也开始有了软肋。
脆弱不堪,轻碰她便会感到难过。
最直接的表达化为湿润的水汽,浮上了眼眶。
舒知意沉默着抽泣,一滴一滴滑落脸庞,顺着重力,滴落在他的手掌面。
他看着她决堤的眼泪,问她为什么哭。
却也在下一秒帮她回答:“因为心疼我吗,知知。”
“嗯,我心疼的……”
“宝宝,我已经不恨了。”江栩淮捧起她的脸颊,轻柔地落下一吻,“因为你。”
“你美好到,让我能原谅过去的所有。”
以为永远不会痊愈的伤疤开始结痂,慢慢地愈合。
她说他是一枚橡皮擦,帮她擦去痛苦。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说他是拼凑的专家,帮她一点点拼好破碎。
她又何尝不是呢。
舒知意早就在无声无息间,救了江栩淮很多很多次。
只是这些,她都不知道罢了。
没关系啊,他可以说给她听,一件一件,一点一点,完全地展露给她。
直到她能真正地确认,自己到底有多么重要。
又是多么值得被爱。
江栩淮又吻了吻她的睫毛,微咸的泪水留在干涸的唇瓣之上,沙漠开出绿洲。
无形的羁绊愈发深重。
“所以。”
他把先前困扰她的问题重新提起,“不管我们有没有孩子,或者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到来,我都不在意。”
“我只要你开心,每天都开心。”
舒知意愣愣地看他,她是这样的敏感拧巴,连她都讨厌自己的心绪反复。
但他却不厌其烦。
耐心捡起她的所有情绪,不让她像小时候一般被忽略,即使那些反扑的坏心情非常细微,他仍能察觉,而后记下,帮她化解。
“你不是问我对孩子的降临期待与否吗?”
“我期待,原因和你的一样。”江栩淮颔首靠近她,气息缠绵温热。
“只是因为,这世上会多一个爱你的人。”
“明白我的意思么,宝宝。”
安静了半晌。
舒知意声线直颤颤地应道:“我明白。”
她环紧他的脖颈,被他的味道包裹,她渐渐地平稳了情绪。
目光停在身后,入户的玄关侧挂着一张手绘素描。
像是孩童稚嫩的笔触。
大概勾勒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并肩站立的画面。
容貌模糊不清,但她猜测大概是江栩淮童年时期绘画的他和母亲的合影照。
想到这,舒知意没由来地发问:“你说,妈妈会喜欢我吗?”
这次,她没再生疏礼貌地称呼“伯母”
用了一个更亲昵的词语替代——妈妈。
因这两个字。
江栩淮抚拍她后背的手蓦的停下。
他在心底最深处无声地默念,十几年来他已经快忘记的这个称谓。
片刻后,他嗓音低哑地回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