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是一个小偷。
父亲曾经骄傲地告诉他,他在超市里做了十年保安,曾经抓住过数不胜数偷偷往怀里揣鸡蛋和牛奶的人,这些人都有一脸“贼相”,甚至还没伸手,父亲就能嗅出他们身上老鼠一样的“贼味儿”。
从小学三年级自己第一次偷偷打开母亲的抽屉,阿东就知道,自己也是有贼相和有老鼠气味的人了。
然而,他却还是忍不住把手伸进去。
“所以,这杯,咱们……敬东哥的父母!”
回过神的时候,阿东的手已经不在办公桌里,而是在啤酒箱里。
他喝得有点头晕。
这一星期来的作息不规律让他本就算不上好的酒量大打折扣,但每当十一用黏糊糊的声音叫他东哥,阿东却又控制不住地将杯子递到嘴边。
他本以为十一没有将他父母去世的说辞当真,却没想到对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劝他节哀顺变。
恶魔小姐毫不掩饰地说,他的脸上写着一些不好的命运,如果不是马上即将发生,就是已经发生。
这也是为什么她立刻就知道了阿东的身份。
如果说秘密是一个人质,那么阿东告诉自己,讨好绑匪是必要的。
阿东将那杯献给他父母的酒喝下肚,眼前瞬间大幅度地扭曲了一下,好像一块石头直直砸进了他的脑袋里。
“不行……不能再喝了。”
阿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肩膀却被满身酒气的长腿压住,纨绔子弟拖长了声音:“别走啊东哥!你瓶子里的酒还没光呢!是不是看不起伯父伯母啊!”
……看不起?
阿东在剧烈的恶心中琢磨这三个字,面前扭曲的画面里,焦黑的尸体给他夹来大排,母亲用钉子一样尖锐的声音叫喊:“我烧的饭你就不吃,天天想着吃外头那些不卫生的?是不是看不起爸爸妈妈?”
记忆里猪肉的腥味儿几乎立刻将他的胃翻过个来,而阿东一把捂住嘴,急急奔进了厕所。
在剧烈的呕吐中,阿东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短暂地中断了两三分钟。
而很快,门板外长腿的嘻嘻哈哈再次传了进来。
他正在催十一喝酒。
果然不该跟这样的花花公子打交道。
阿东试着站起身,酒精掏空了他的胃,只留下了剧烈的晕眩,以至于阿东抓了两三下才抓到门把手。
他走进客厅,不知何时,长腿的脚边又多了一箱新的啤酒,而阿东的酒杯也已经被重新满上。
“东哥你出来啦!快……快来!我们玩好玩的!”
长腿余光看见他,立刻满脸通红地将他拉了过去,哐当一声在茶几上丢下一只酒瓶。
“咱们转瓶子吧!转到谁!就……讲一个秘密或者喝酒!就跟直播间里一样!不许撒谎!十一也玩!怎么样!”
长腿趴在阿东的肩膀上,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出这句话。
而阿东在其中只听见了两个字。
秘密。
这是一个多奇怪的词?
明明是紧闭嘴巴开的头,最终却被迫要张开嘴才能完成。
也许所有人都注定藏不住他们的秘密。
阿东脑袋里模糊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他感到自己轻轻点下了头。
第一个幸运儿是长腿。
酒瓶晃晃悠悠地指向长腿,他俊美的脸立即皱成一团。
阿东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立刻用手掌捂住酒杯:“你提的游戏,不能光喝酒吧?”
长腿夸张地在原地打转,最后却只能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他说,别看他现在这样,但他小时候天天给家里像条狗一样地打。
他现在讨好女孩儿的花言巧语,最初也都是用来向他的父亲求饶的。
长腿撩开衣服,背后是一道又一道的疤,如同擦不干净的铅笔印,横七竖八地长在他的皮肤上。
“畜生!我爸就是他妈一畜生!”
长腿发疯似地对天咒骂,踢翻了一只凳子又灌了一大口酒,让十一去摸他那些丑陋的伤疤。
“恶魔小姐,这个秘密你也认可吧?”
长腿抓着十一细长的手指,毫不掩饰地在她白嫩的手背上流连。
最后,他满上了十一的啤酒。
“恶魔小姐,你平时可是会吃掉秘密的……今天,嗝!要不,咱们就换个别的方式?”
长腿把啤酒喂到十一的嘴边,几乎是按在了她红润的嘴唇上。
“喝吧,恶魔小姐,喝吧……”
长腿醉醺醺地笑起来:“今晚的游戏,从现在才刚开始呢。”
在阿东的记忆里,自己最后一次看向挂钟,时针指向十一点。
他们脚下的酒瓶正在堆积。
在过去,阿东从来没有足够多的朋友陪他玩这样的行酒令,也因此他并不知道,这个游戏的重点其实根本不在他心心念念的“秘密”上。
因为,人们只有在清醒状态下才能说出秘密,醉酒状态下,他们更是只会说自己本来就想说的事情。
长腿反反复复地痛斥被父亲殴打,而偶有几次十一被酒瓶指到,她也只是咯咯笑着说自己是不会死的,然后撒娇卖萌地喝酒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