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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黑夜色中看不清楚人,嗅觉和触觉就变得格外灵敏。
    韩破感觉一团带着清甜蔷薇香的温热身躯贴在自己身上,除去香露的气味,少女颈间还散发着细微的奶杏味,勾的他唾液分泌,心中翻起一股燥热。
    他心烦意乱了一晚上,原本算计着该如何保持距离又不失体面的将自己初夜交出去,让他殷少夫郎的身份在上一层保障。
    没想到在香软身体抱了个满怀时,那些让他鄙夷羞耻的求欢可以如此按捺不住地脱口而出。
    “啊?同房?”
    弱水被摔的还没反应过来,呆呆问了一句。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屁股底下有团鼓囊囊的筋肉逐渐顶起。
    还没等弱水撑着手下的身躯起身,脖颈一疼,是被身下男人猛地咬了一口。
    他一边舔吮着弱水颈肉一边恶狠狠的说:“你在装傻?还是拿我这个正夫当摆设?”
    与此同时,一只手解开她袴裤伸进去,一路从后腰抚弄挤进臀缝,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两下粉嘟嘟的菊口,又下滑插搅进光洁湿润的肥厚花穴。
    弱水一慌,黑暗中看不清楚人,只能胡乱地顶住他的胸膛,一边去拉自己的裤腰。
    “不、不要……今天太晚了,还是改日吧。”
    没想到她提腰躲避,倒使得韩破的手指更轻松的破开穴口,抵着窄紧湿糯的腔壁又插进一指,刺激的弱水腰眼一酸。
    “啊~嗯~”
    弱水陡然被扣弄到敏感点,猝不及防娇喘一声,屁股无力地塌软下来,任由韩破的手掌在自己穴里抽弄。
    韩破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她的口是心非。
    他翻身将弱水压在身下,松散的发丝也顺势滑落两侧,男子身上独有的热意散不出去,将她一整个包裹住。
    这样气息交错太具有侵略性,他健硕的大腿紧紧贴着她臀下,两人就像一只即将扣合的锁,弱水更慌了,她还没有做好要负责他一生的准备。
    她压下难耐的喘息,捉住韩破手臂,努力使自己声音有威慑,“韩破,我们睡吧,明日要回家呢。”
    “为什么?”
    韩破没想到她都如此欲火难耐了仍然拒绝他,他难道还比不过花楼伎子?
    想到她在那贱人怀中沉醉又柔媚的情态,身下越发挺翘。
    他反手扣住弱水的手腕压在床榻上,咬牙切齿,“妻夫同房,天经地义!怎么你还要为那个贱人守身么?!”
    另一只手滑下,揉着弱水的屁股尖,报复地狠狠打了一巴掌,“你自己听听,你下面的小嘴是再说不要?”
    指节比刚刚更加卖力的进进出出,指甲扣磨着她穴肉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极其响亮。
    弱水听到这些粗俗的言语,羞耻的说不出来话,只能无助地抓着身下被衾沉溺于情潮。
    “骚宝宝馋的直流口水呢,别急,马上就喂你吃肉棒。”韩破讥诮一笑,在她即将高潮时抽出手指,带出大股黏糊糊的水液,顺着她的小腹抹在她脐上。
    而悬在腿间粗壮如弯蕉的肉茎,缀着鹅卵大的龟头,正抵在她翕张的穴嘴上下厮磨,蓄势待发。
    比起刚刚意识昏沉时纳入的连惑,韩破的肉棒就像他的人一样粗莽又暴烈,他龟头异样的热意烫的弱水一个激灵,陷落在情欲里的神思陡然清明许多。
    ……不,不能进!
    在她没有搞清楚状况前,怎么能轻易占了他身子?!
    弱水狠了狠心,牙齿重重咬在舌尖上,呼出一口浊气,然后鼓足勇气抬起手,手掌猛地拍在韩破的右脸颊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韩破的头被打偏过去了些,不敢置信,“你打我?”
    弱水也有些傻了,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就打到他。
    她蜷了蜷刺痛的手指,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我、我说了,我不愿意……还、还有,你才流口水,你全家都流口水!”
    趁着韩破诧异的瞬间,弱水仗着体型纤细,如鱼一样滑出他的禁锢,翻到旁边的床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腿连踹两脚。
    “咚”的一声后,韩破狠狠摔在床下。
    不知韩破摔了哪,一阵抽气声后半晌没有动静。
    “韩破?”
    等了会,弱水才趴在床头试探的喊了声。
    韩破正欲望当头,冷不防被一脚踹下床,在窗下微弱月色下,他长发凌乱的披在身后,身体僵硬的蜷伏在地上,英挺野艳的面容一片冷凝晦涩。
    “你、你再乱发情,我明儿就把你休了。”弱水见他无事,清清嗓子,胆子越发大起来。
    韩破一手撑着地面,狼狈地捂住自己的肉茎,扯了扯嘴角,“全城哪家的夫郎像我这样?新婚之夜被如此羞辱,连圆房都要被拒绝!”
    “有本事,你现在就休了我!”他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弱水,冷笑道。
    弱水一听,自己好像确实有些理亏,但那又如何。
    她叽叽咕咕的狡辩道:“圆房又不是非要今天,难道明日后日圆房就不叫圆房了?你既嫁入殷家,作为夫郎就该多体谅体谅妻主的不容易才是,你《夫德》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好、好、好,我今日体谅你,日后你休想骑在我身上,求我肏你。”听到弱水还在强词夺理,韩破不由恼羞成怒的逼近她。
    此时她的目光刚好平视他的腰腹,模糊中还是能隐约勾出他窄劲的腰胯线条。
    弱水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样画面,耳根腾的烧起来。
    她往床榻内挪了挪屁股,舌头差点没打结,“求你?做你的梦去吧。”
    韩破定定地站在床边。
    黑暗中,带着冷意的视线有如实体,直到她背脊发麻,他方一言不发的爬上床,与她泾渭分明的空出一人的距离,直挺挺躺下。
    弱水睁着眼睛等了许久,见他闭眼冷漠没有越界的意思,长吁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蜷起。
    这具身体绝对有问题,明明今夜已经泄了几次了,依旧不知餍足。
    刚刚韩破虽挑起她体内的欲望,但她以为转移一下注意力便好,没想到过了这么一会欲望非但没有消散,还伴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饥饿感愈演愈烈。
    不知现在是几更了,连虫鸣都听不到,安静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稍微一并紧腿,试图安抚空虚高亢的情欲,两腿间不断溢出的淫液反而因摩擦挤压,在阒静夜色里发出一声黏腻淫荡、无法忽视的叽咕声。
    弱水顿时羞的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出。
    她竖着耳朵听身后动静,正当她庆幸韩破安安静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时,背后的人不耐烦的来回翻了两下,随后挨着她后背的衾垫重重往下一陷。
    紧接着那个她熟悉的手指有些粗鲁地摸上了她的臀,弱水紧张地拉住他手腕,干巴巴的说:“我可没求你。”
    他手指一顿,冷冷地呵斥:“想要就闭嘴。”
    风水轮流转。
    弱水委屈地张了张口又没出息地闭上嘴。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靠很近,依旧保持着半身的距离,只是用手顺着臀缝一路摸下去,饱满花谷在他手指的蹂躏中变得越发酸酥瘙痒,淫液更是兜不住的淌了他满手。
    弱水隐约听见他“啧”了一声,羞赧地将脸埋在被衾中,有些难堪自己为何这样不争气。
    很快弱水就没有心思多想,臀间的手挑开她层迭的花瓣,两指并拢猝不及防地捅进湿糯软滑的穴嘴,他的手指很长,一直插进最里面,蜜一般粘稠的汁液被挤出,指节扎实的充满整个穴道,空虚被填满的感觉让弱水舒服地脚趾都蜷缩起。
    她垂着眼睫细细喘着,腰臀也随着他指尖的动作颤抖款摆。
    他手指越抽越快,带出来的淫水越来越多,内腔也随着他指腹暴躁肆意的戳弄而层层绞紧收缩,直到他拇指顶住阴蒂搓弄,弱水下半身无法控制的绷紧,接着小穴在一片痉挛中得到高潮。
    弱水伏在床榻上平复余韵,心中十分纠结要不要回身抱住他,虽然他漠然不语,但她还是听到压抑下漏出的几声急促呼吸。
    韩破的手从她腿间抽离,弱水终于拿定主意要与他投桃报李一番,侧身抬头却见他冷淡着又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他翻了个身背对她而眠,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哦,他还在生气。
    这只公老虎性子恶劣,但——
    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弱水看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
    清晨
    丹曈先拧了湿绵巾为弱水清洁身体,然后才拿来新衣伺候她穿上,其间偷偷瞄了一眼床上,看见床上虽皱皱巴巴一片狼藉,但并无圆房后男子遗出的初血,眼底不由划过一丝忧虑。
    他打起精神柔柔一笑,开始给弱水挽发。
    弱水接过旁边小仆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听见丹曈说,“今日公子要为爹爹敬茶,故别院未开火做早食,妻主可饿了?”
    他说是没有做早食,可桌上琳琅摆了五六碟各式各样的糕点,还煮了一壶羊乳茶,冒热气的铜壶散发着醇厚的乳香。
    弱水懒散扫了一眼,打了一个哈欠,嘟囔着,“不饿,就是没睡够。”
    昨夜折腾下来,从真正休息到天亮,她约莫才睡两个时辰。
    丹曈微笑,贴心道,“妻主不妨闭眼小憩会,丹曈马上就好。”
    弱水闭着眼点点头。
    丹曈的手很巧,穿梭在墨发中,几下就将她头发梳好。
    她睁眼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她推断殷弱水是个美人,却也没想到这皮囊如此神清骨秀,顾盼神飞。
    她笑,镜中人也笑。
    佳人桃面粉妆,眼睛清凌凌的像含着一汪桃花酒,灵俏多情。
    如墨长发绾成偏梳微堕,发间插着莲纹翠玉簪,剩下半披的发分作两股拧在一起,用碧丝络束紧,垂在胸前,明丽又柔婉。
    “丹曈,你的手艺都可以去给宫中贵人们梳头了。”弱水摸着发髻,惊讶的称赞。
    丹曈眼中浮起羞涩笑意,“妻主喜欢就好。”
    韩破冷眼看着自小服侍自己的丹曈,竟得弱水言笑晏晏,想到昨夜弱水打他的一巴掌,两番对比脸颊又隐隐刺痛起来。
    “丹曈。”他抚着衣袖,不悦的出声。
    陈周朝习俗,未有妻主时,事事以公子为先,有了妻主而人手不够时,就要先服侍妻主,故弱水已经梳好发好整以暇,韩破还在挑三拣四地穿衣。
    丹曈眼底一慌,抱歉的看着弱水,然后快步走向韩破。
    韩破一边穿外袍一边余光扫了眼弱水,见她看花看画,唯独视自己为空气,不由抿紧唇,更暗自生气。
    一时间,室内气氛凝滞。
    弱水倒不知他又在乱发什么脾气,瞧向他时,他像是被欠了几百两银子一样,眼睛翻上了天,脸都快要拉倒地上去了,连带着整屋子的人都小心翼翼。
    她懒得猜更懒得哄,只能到院中躲个清净。
    待他梳整好,两人登上马车,一路无言回到殷府。
    殷家豪富,光宅邸就占了一条街,透过斑驳的高墙能看到里面重楼飞阁,虽有老旧翻新的痕迹,但胜在花树葱茏,依然一派蓊蔚洇润之气。
    时值初夏,薄雾消散,浅金色的阳光融在空气中,暖风微醺。
    殷夫郎周蘅带着一众家仆早就等在门口。
    马车悠悠在门前停下,先跳下车的是韩破。
    一身绛红鱼藻纹束袖长袍,黑发金冠,长眉入鬓,凤目如点漆,鼻梁高挺,嘴唇丰厚,好一副明艳英挺的容貌,他见到周蘅,整了整衣襟,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劳爹爹久等了。”
    周蘅微笑着,在韩破行礼后才客气的虚扶一下,“韩公子客气了。”
    韩破扯起嘴角,正要表明一下自己为新夫的贤良时,看见公爹的眼神已经往他身后看去——
    是弱水撩起帘子,扶着丹曈的手下了车。
    她昨日的衣裙已经被他丢了,今日穿的是他在闺中时为妻主准备的衣裳,意外的极合她身。
    晨风拂过,绯樱色软烟罗的衣袂微卷,隐约勾出她纤腰一握,莲步轻移,风流绰约娉娉袅袅。
    阳光下,她此时面色有些紧张,眼睫怯颤颤的轻垂着,抬起眼睫的一瞬间,又流露出澄澈妩媚的波光,像林间懵懂的幼鹿,又像荷叶上轻盈的露珠,想让人捧在手心怜爱。
    韩破抿紧嘴唇,不自在的侧过头去,鼻尖好像又嗅到了淡淡的甜杏味。
    弱水故意先让韩破下车,她面对新身份的亲人,是有些逃避心情。
    不同于露水情缘的连惑和已经伤害了的韩破,她更害怕身体的亲人发现自己不再是原来的殷弱水,而自己又确实无法还给她们一个有着共同回忆的人。
    弱水纠结了片刻,决定勇敢面对现实。
    下车刚站定,她就看见一个宽袍玉冠,眉眼温润的俊逸风雅男子大步迎了上来,他拉着弱水上下左右打量一通,确认未曾受伤才舒了一口气。
    他未说一句话,身上一股似苦非苦的药茶香就将她笼住,心中有一个意识告诉她,这就是她的爹爹。
    “爹……”弱水心虚开口。
    “唉,你真是啊!”周蘅轻轻戳了她额头一下,难得端肃着脸,“都怪我从小把你惯坏了,真是越发无法无天。”
    他轻淡地瞥了眼韩破,虽嘴上教训弱水,但这事确实是韩家的过错。
    他膝下只有弱水这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视做眼珠子一般的养到大。现在她大了,如同他少年时一样,总想着与人鸳鸯相伴浪迹江湖。
    他心酸中想要阻止,便想出了给弱水娶夫郎的主意。
    而满城待嫁公子他挑来挑去,相中了韩家二郎韩疏。
    韩疏虽出身商贾,配不上他家的门楣,但奈何韩疏文采风流、聪俊温顺,又是白州城有名的美男子。娶了韩疏进门做正夫,多少可以让弱水收收心,又可以得一个贤内助。
    结果谁能想到素有克妻之名的韩破竟擅自代弟嫁进他殷府……
    “我……”弱水垂着头,殷弱水行事任性无常,她也没办法辩驳几句。
    周蘅看着眼前有些怯生生的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性子娇憨纯粹,昨日肯定被新夫的刚烈吓到了。
    于是放柔语气,“可用了早食才回来的?”
    弱水摇摇头,“怕爹爹等着,梳洗后就赶紧回来了。”
    登时周蘅的心就软作一团,牵着她的手往府内走去,“哪里就急这一时半刻了?饿了么?爹爹让陈伯给你炖了鹿茸乌鸡枸杞汤。”
    鹿茸、乌鸡、枸杞……
    弱水脸一下涨的通红,小声嘀咕,“这么好的汤,还是留给新夫吧。”
    努力跟在她身侧的韩破听这话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她。
    殷宅正厅。
    清光明亮,富丽堂皇。
    殷娘子英年辞世,殷家这一脉又无其他兄弟姐妹,偌大的殷宅只有殷夫郎周蘅与女公子殷弱水两位主人。
    周蘅既当爹又当娘的将弱水拉扯大,是以现在主位上只有周蘅一人。
    管家齐叔端着托盘走上来,弱水与韩破跪在堂前,各自端起一盏茶举过齐眉敬给周蘅,“爹爹请吃茶。”
    周蘅先接了弱水的茶,茶满七分,选的茶是他最喜欢的仙雾银针。
    他的宝贝女儿如今也是有夫郎的人了,周蘅看向她温柔宠溺的眼神闪过一抹寥落,端起茶饮尽。
    他目光又转向弱水身侧的青年……
    昨日昏时,亦是这个位置。
    面前的青年身披婚服,头戴珠宝金冠,眉眼被金红面纱所挡,风姿优雅缓慢地一步步走进来,在座宾客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韩家二公子韩疏,
    拜了天地,拜了高堂上的他,直到妻夫对拜完起身时,忽的一袭夜风灌入堂内将他面纱卷落,露出一张镇定自若的面容。
    满堂哗然——
    竟是死了两任未婚妻主的韩家大公子韩破。
    再到晚上,他大张旗鼓的将弱水胁出醉春楼,却故意去他的别院而不回殷府。
    这样的心机胆性,并不是一个会对弱水言听计从的新夫。
    周蘅迟迟未接韩破手上的茶,而韩破面上恭谨笑容有些僵硬,弱水在两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出声提醒,“爹爹,该喝韩破的茶了。”
    新夫性子是不太好,但一想到以后她计划和离,现下还是多包涵些他吧。
    弱水心中感叹自己十分体面。
    周蘅看着弱水无奈一笑,摇摇头没有回应她的话,只将她拉起来,揽着坐在自己身边。
    他接过韩破手中的茶,撇了撇上面的浮沫,温声问道:“韩公子,你既想入殷家家门,那理应坦诚相待,你可认同?”
    韩破对这场问话早有准备。
    他从容回答:“父亲想要知道什么,小婿定毫无保留。”
    周蘅点点头,微微一笑,说:“据我所知,弱水之前与你并不相熟,那在你看来,弱水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破看了一眼对此问题亦很好奇的殷弱水,逢迎称赞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也没能说出口,声音淡淡,“在别人眼里,她是寻花问柳,不学无术,白州城有名的风流纨绔,在我眼中,是新婚之夜流连花楼的妻主。”
    ……这有什么区别么?
    相比面色古怪的弱水,周蘅淡笑如常,继续问,“你喜欢她么?”
    韩破默了片刻,才别过脸嗤笑一声,“不。”
    周蘅对他的回答丝毫不意外,慢悠悠地说:“既然你不喜欢弱水,那你为何宁愿背上坊间卑鄙阴险的口舌,也要抢了你弟弟的亲?”
    依在周蘅身边的弱水赶紧竖起耳朵,听到现在,她已经大致了解到她的家世和身边人的关系。
    殷弱水,殷家独女。
    家境殷实富庶,母亲早亡,有个很好看又宠溺她的爹,在外名声‘有些’不好。
    昨日才娶了一个不好惹,也不喜欢她的夫郎。
    故她也有些好奇,既然韩破不喜欢殷弱水,又为何执意要嫁入殷家?
    在弱水耳中周蘅的语调一直温和平静,但就是这样平静到不带一丝谴责的情绪问出这场风波的核心问题,让韩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回应。
    他思索起往事,眼底盈起厌郁之色。
    “我的前两任未婚妻并非因我而死,我却要背负克妻的煞名。城中的媒公给我相看的不是拖着两个孩子的杀猪妇就是垂涎我家财的穷书生,母亲更是……比起现在我能嫁入殷家,哼,区区一个长舌翁嘴里的自私鄙薄又算的了什么,我不在乎!”
    他的语调逐渐高亢,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才冷静地继续道:
    “妻主对韩疏无意,并不在意娶的是谁。况且,‘庚帖问名’中是韩疏窃用了我的生辰,本应是我与妻主良缘天定,让小婿就此放手实非不能。而后来我又听闻爹爹急缺一批金丝楠……”
    周蘅含着淡笑,不置可否的示意他继续说。
    韩破抬起头直视着周蘅,神态带着一丝亮出底牌的骄矜自信,“好巧不巧,我父亲留给我的私产里恰好有三十根金丝楠……比起只会在雅集诗会上出风头的韩疏,显然我能为殷家带来更多的财富,这是一笔双赢的交易。”
    “最后,我虽与妻主相处时间甚短,但弱水聪颖伶俐,我相信只要有人多加规劝管束,弱水日后定大有作为。”
    等等,怎么又成了韩疏是偷梁换柱之人?还有什么家妆金丝楠的?
    先还在感叹韩破也是个可怜人的弱水已经听晕了,只注意到最后他要对她多加管束,皱着鼻子嘀咕,“我才不要你管束!”
    周蘅拍了拍弱水的手,看着眼前这个倨傲精明的青年,嘴角温煦笑容不变,眼神淡了淡,“如果弱水现在要把醉春楼的魁郎娶进门做小侍,你又当如何?”
    韩破脸色一绿,就知道没有这么轻易结束。
    他压下不悦,淡声道:“醉春楼的人擅长以色事人,献媚奉承。妻主若是娶他进门做小侍,只会更加被耽误。妻主不喜我无妨,小侍还是要择家世清白,人品端庄良善之人。”
    切!假模假样假大方!
    弱水嘀咕着暗暗翻了个白眼。
    周蘅深深审视了韩破一眼,转向弱水淡淡道,“弱弱你也大了,听了这么多想必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爹爹不想再勉强你,若你仍旧不喜,便令韩公子即刻收拾行囊回韩家去。”
    “这如何能和离?”
    这语锋转的太突然了,弱水吃惊地睁大眼睛侧头看向爹爹,她虽也想着和离后自由自在,但这会不会太快了。
    她瞟了眼韩破,果然他霍然抬头,亦露出错愕之色。
    “只要你不喜欢,爹爹自然是有办法。”周蘅垂眸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只要她不喜欢。
    韩破闻言挺直的背脊一僵,脑子里飞快的思索对策,可是殷弱水连新婚之夜都不肯予他体面……
    今晨他还控制不住的与殷弱水怄气……
    若让殷弱水决定他的去留……
    他一点一点握紧拳头,第一次生出了胆怯之心,这次他替嫁打了母亲的脸,与韩家最后一丝情谊也消磨尽了,难道真的落发为僧才是他的归宿么?
    “啊?爹爹……”
    弱水看着周蘅认真的神色一怔,意识到只要她说不,他就真的能让她的抉择成真,爹爹竟然能偏袒纵容殷弱水至此,她心里一时不知是该羡慕还是该愧疚。
    厅堂中所有人此时都看向她,弱水感到无形的压力,有些不安地开口,“我是不太喜欢他,他好凶,我不想做一个夫管严……”
    周蘅温柔的注视着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弱水顿了顿,目光游移又落在韩破身上,跪着的青年眉目晦涩、还强撑着一副骄傲架势。
    昨夜他也是这样,一边冷着脸一边帮她纾解欲望,她终究有些不忍心。
    “只是昨日才拜堂,今日他就被下堂,他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家中又好似没有长辈爱护撑腰……”
    她眨着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最终求助的看向周蘅,“爹爹,不如……先就这样吧,等过几个月……再说?”
    已经做好最坏结果的韩破蓦地抬眼看去,坐在上首的少女望过来,目光温软明澈,他悬在心上的大石倏地落地,又升起一丝复杂。
    他替嫁是为自己未来谋算,是为了报复弟弟韩疏,唯独不是为了她。
    没想到现在护他一把的只有她。
    周蘅叹息一声,这个傻孩子,新夫来势汹汹,她连下马威都不会,倒总是替别人考虑,连昨天烦极了也只是避了人偷偷溜出去。
    “爹爹?”弱水拉了拉周蘅的衣袖。
    此先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齐叔笑着帮腔:“夫郎,大小姐向来纯善,左右有我们看教着他,大小姐愿意留下他便留下罢。”
    周蘅怜爱地摸摸弱水的发顶,无奈道,“不必感到为难,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说着又意味深长的睨了韩破一眼。
    见这场事端落了定音,陈伯才上前抱怨,他早置了一桌好菜摆在花厅,再不吃就凉了,周蘅也笑应着牵了弱水起身向外走去。
    仆从们亦随着弱水和周蘅鱼贯而出,正堂中逐渐变得空落,只剩三两个人候在角落。
    韩破还有一瞬的恍惚,他这是顺利留下来了?
    丹曈见韩破还跪坐在罗塌前不起来,上前担忧问,“公子?”
    他揉着酸麻的膝盖站起身,没好气地纠正丹曈:  “什么公子?以后该叫我少夫郎!”
    至于几个月后,假的也成真的!
    “哎,少夫郎!”丹曈笑吟吟地重复一句。
    过堂风挟着清淡杏香吹进来,撩起他鬓角微湿的发丝,韩破看着窗棂后少女渐行渐远的绯樱色身影。
    少夫郎……
    他用在唇齿间碾磨这几个字,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微妙酸涩与愉悦。
    花厅内。
    摆饭的是圆桌,弱水坐在周蘅右侧,韩破亦挨着她而坐。
    席间,韩破咬着牙起身给周蘅布菜,被周蘅淡淡拦下,他道家中就这几个人,不必繁琐累赘。韩破乐得不伺候公爹,闻言心安理得地坐下用饭。
    弱水品尝着席间菜肴,出乎意料的还挺合她口味,除了那一碗鹿茸乌鸡枸杞汤。
    周蘅闲聊询问着韩破家中习惯,韩破一边应答一边挽起袖给弱水碗中夹去一块烧鹅。
    弱水一愣,吃了。
    韩破又夹去一筷爆鳝丝。
    弱水瞅了他一眼,暗地里毫不留情的踢了踢他的小腿,面上还是吃了。
    韩破暗暗抽了一口气,报复似的又舀了勺豆腐羹喂到她嘴边,她不吃便一直举在嘴边,表面上做足了新夫做派。
    弱水凶巴巴的瞪着他,一口银牙差点没把瓷勺咬碎,这么得寸进尺早知道就该把他送回去!
    周蘅看两人互动,抿紧唇亦伸出手。
    弱水碟中又多了一筷子被周蘅递来的鸡汁脆笋,爹爹给夹的,更不能怠慢,她摸着已经饱了的肚子,又吃了。
    周蘅满意地开口,“弱弱,从前你还小,爹爹由着你胡闹,现在你既已经娶夫,该考虑找个差事历练历练了。”
    弱水揉着肚子一愣,“可是我的课业?”
    昨夜见到同窗好友钱悦,从她的语气态度中,她们好友几人应该都还在读书。
    周蘅漱了口,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温雅笑道,“这倒不用担心,爹爹已经帮你向吴院长托付好了。内史府缺从事一职,弱弱课业不忙时,当去一试,待书院结业,自可顺理成章的入内史府。”
    哦,原来是要她一边读书一边实习。
    弱水想了一下,既然周蘅安排了,就算不行,也要先去试了才好交差。
    于是点点头,“好,就听爹爹安排。”
    韩破听此话挑了挑眉,略有异议,“一年后就是三年一届的科考,若考中就可去上京。现在让妻主分心兼顾小小从事岂不平白耽误光阴?”
    周蘅看着一脸茫然弱水,温和解释:“月前太女游猎时不慎从马上摔落,在东宫已经一个月未见人,而圣尊湎于宴饮美色,外戚干涉朝政,今岁两州接连发生叛乱,有天下乱象之先兆。不说弱弱能不能考过,就算过了又有何用?上京水深。”
    “齐王民富兵强,属地一方安泰,而内史府兼齐王内相,关系不近不远恰到好处。现在局势暧昧,且弱弱涉世未深,不若先安居南方一隅,待时而动。”
    关于弱水事业的讨论告一段落,三人又随意聊了聊其他的,宴席很快结束。
    餐后管家齐叔交给韩破一只匣子,只见他惊讶神色一闪而过,跟着齐叔离开花厅。
    弱水正要起身跟着一起去,却听到周蘅在身后声道,“弱弱,你留下,爹爹还有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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