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邢安对视了几个来回,才终于确认黑暗中那把滴着水的透明长伞不属于他,而他本人也并没有半分要用电话求助的意思。
不会真的是来图书馆看雨的吧?
伞骨推至尽头传来“咔嗒”一声金属脆响,旁侧一个穿着牛仔外套、胳膊夹着书、戴着眼镜的男生快步走来,出于礼貌,我下意识向旁侧避让了一步。
“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现在是要回宿舍么?我现在着急回去修改论文,能不能借一下伞?”
原来是奔向自己而来。
做出回应前,我下意识看向旁边某位两手空空、疑似暴雨天闲情雅致地来图书馆的散步人士——
只见邢安面无表情地扫了那男生一眼,便跨步直接站到我伞下,对着那男生语气冷淡地吐字——
“他去校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
男生致歉后面上急色更甚,便又急匆匆地奔向另一个伞面撑开的方位。
我站在原地忽觉好笑,问他道——
“我什么时候要去校门了?”
“现在。”
邢安目视前方,吐字短促,仿佛断定我不会拒绝。
同站一把伞下,我自然是要配合他的身高把伞向上举。
邢安见我抬手,便彻底接过了撑伞的工作,抬步往下一级台阶踩去,于是我也跟着一同进入雨幕。
原来他是真的想和我一起。
我和邢安出了图书馆,便在教学楼旁侧的小路穿行,花坛中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入薄荷的冷香,意外地有点好闻。
明明是很多人讨厌的天气,我却很是喜欢。
宽大的伞面将每个人的面容掩藏起来,即便是自己一人独行的情况,也丝毫不会显得突兀不合群。
鞋子踩进积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夜幕被忽远忽近的灯光割裂,稍一抬眸,便能看见邢安线条分明的侧脸。
和人比肩同行的感觉,还不赖。
回想起刚才在图书馆的一幕,唇角就忍不住想要上扬。
邢安从头至尾也没有开口说过让我送到校门,不过站在伞下的那一刻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虽然不知道最多被定义为萍水相逢的关系是怎么会发展到同撑一把伞,不过这份笃定倒是蛮有趣,甚至看着还有那么点可爱的意味。
至少不是如同传闻中天边星星的存在一般难以接近。
校门离图书馆不远,我将邢安送至门外,从对方手中接过伞柄,发现路上并没有任何出租车停留。
我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回去,便看见一辆私家车停在路边,后座车门很快便被推开,车上的人撑了把宽大伞面的黑色雨伞,疾步向我和邢安的方位奔来。
“不是让你在图书馆等我了么?”
来人将邢安一把扯到自己伞下,毫不客气地拍上邢安的肩膀,用责备和抱怨的口气说道——
“看看!都淋湿了吧!”
司机紧随其后,见状便递上干爽的毛巾,来人将手臂抬起,接过毛巾帮邢安仔细地擦拭起来。
没有拿出手机只是因为早有安排,之所以一起同行只是出于礼貌替自己解围。
原来是我会错了意。
从头到尾都像个透明人被忽视得彻底,我偏转目光,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谁知一旁站着的司机突然开口向我搭话——
“谢谢这位同学冒着这么大的雨送少爷过来。”
替邢安擦拭肩膀的人闻言抬起伞面,我与那人目光相接。认出彼此之后,对方脸上的表情瞬间由真挚变得玩味。
那双笑眼似笑非笑,从头到脚将自己打量了一番,语气随意地丢下一句——
“这次又是需要新鞋子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这才发觉,脚上的白色鞋子沾了泥水,早就已经变得不堪入目。
谈话内容未免太过尖锐,邢安蹙起眉头,用警告的语气低声唤了句——
“姜远修。”
被点到名字的人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只是开个玩笑嘛。”
想想也是,邢安这种人怎么会没人来接。错以为对方想和自己亲近的自己,才是真的可笑至极。
我握紧伞柄,目光自姜远修揽在邢安肩膀的手上一扫而过,向邢安辅一点头,转身不发一语地进了校门。
时间不早了,要尽快回寝才是。
程协今晚不在宿舍。
用他自己的话说,十有八九又是被自家老爸抓去某个不知名的大型商业互吹现场了。
我换上拖鞋,拿上鞋刷往盆子里倒水,粘上洗衣粉的瞬间,脑中忽地响起姜远修那句漫不经心、讽刺极强的语句。
没有任何犹豫,我抓起鞋子,用力地扔到楼里公用的垃圾桶里。
“咚”地一声巨响之后,鞋子跌进桶里彻底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程协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宿舍,见到我的第一句喊的就是“救命”。
今天只有两节课,时间还早,我便去校外那家常去的早餐店,拜托店家多加了一碗醒酒汤。
回来的时候程协躺在上铺直哼哼,见了我手上提的东西后顿时哼得更起劲了。
我把包子塞进他嘴里,揪着领口把人从床板上拖下来。
五六节课程协光明正大地在老师眼皮底下躺尸,放学后我代替铃声,把人从教室拖回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