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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陷在雨影区的城市,落雨从斜坡滑下,在地面铺出流畅的镜面。傍晚的灯光徐徐亮起,欣赏着自己在水中朦胧的倒影水中挥洒着光芒。
    许多行人不打伞,小雨是这座城市的日常。如果身上正好有一件Goro-Tex面料的防风衣,更是本地居民的一种象征,如果对雨天有足够的热爱,雨伞自然不那么必要。
    年轻的男人正如此走在街道上,他穿行,熟练地避开忙碌的人群,他走近一座个街边的小公寓,摁响了门铃。楼很矮,但也需要上两层。
    “怎么不撑伞。”应门的人稍许有些惊讶,但大概不是因为有没有他没有撑伞,单纯是没有料到他的来访。
    她局促地打开门,让他进来,问他有没有吃饭,他说稍微吃了一点。好吧,我还没有,她努力笑笑。
    她正在给自己做点东西吃,很潦草。桌面上电脑还开着,停在收发邮件页面。
    “K…科特…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她拿出一瓶酒,已经冰好了,也可能是一直冰着,没有开过。她似乎犹豫了要不要叫他的艺名,但还是使用了平常的昵称。
    她也不能叫他哲秀了,她理解了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名字,在年轻韩国人眼里确实很老土。
    他摇摇头,安静地看着她。
    电脑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有人找你。”科特说。
    “看起来是约会软件的讯息。”他补充。
    他把手机递给她,看着她解锁屏幕,接着站到她身后观察。
    “呃,那个。”她开始紧张。
    “好奇而已。”他说,“毕竟,我没用过。”
    “只是,认识人的一种方法。有时候,甚至还能接到案子,你能想到吧。”她勉强地笑。
    “和你配对的人都好年轻啊。看头像照片的话。”他语气平淡,不打算被糊弄过去。
    啊,是吗。她的声音在空气里,很难捕捉。
    “这个人对欧尼你很感兴趣啊,他对你的工作内容一无所知,也都知道你的岗位有怎样的光环。你真的很厉害,你做到了。”她已经关掉了应用,他还要继续评论。
    “他是在上音乐学院吗?没怎么听过的地方呢。”他睫毛的阴影将眼睑覆盖得更深。
    “你要去看他的演出吗?”他还在讲。
    真的,只是,聊聊而已。她试图结束这个话题,并走回开放式厨房。
    “我上次演出给了你票吧,你也没来。好过分啊,第一次个唱,你没有来,我很难过。”
    很抱歉,尽力挤时间了,但是没成功。她摁着自己交叉的手指,不想承认没有时间的是薇薇安,因为如果是她一个人,她会不知道如何自处。
    “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他的眼神黯淡,“你只是不想来,我不够有价值。说实在的有时候我很难不去想,你很了解怎么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就比如说——”他停顿,“当时,如果我不去做偶像,我应该会去读那个政治学本科,接着是法学院,最后,做律师。如果是这样,你现在的资源就会少很多,毕竟妈妈也很难同时帮扶两个人。”
    她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她思考了好一会儿,在评估了各种回答可能的效果后,她表示,随便他怎么想。
    “薇薇安帮我很多,但她并不是那种,会因为私心过分偏袒谁的性格,她很公正,她,按能力用人。”
    她并不为自己解释什么。
    “别说那种傻话了,大家都知道这个业界是怎么一回事。她未来很可能让你接手她的客源,只要你能证明自己能力达标,她早就认定你是自己家的孩子。”
    科特用左手撑着颧骨,眼睛亮亮的,微笑的弧度也是那么精确,他知道怎样利用自己的外貌展现具体的情绪。因此她能确定他并不是在讽刺,那种时候他是别的样子。
    她试着张嘴,明明她已经很会反驳人,但她选择不说话。
    “其实这样很好,我知道你在为我们两个人考虑。”他发表起荒谬的感想,“过去了好一阵子,我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不再是偶像了。一下子,心态完全不一样了,很迷茫,难免会考虑自己应该做什么,去念个大学,寻找新的职业方向,还是做歌手,至少有点经验。又或许,什么都不做。如果你会继承家业,那把我也继承了就好,欧尼你应该不讨厌和我结婚的,我就在你家里,除了做你的伴侣,什么工作都不干。”
    “你在说什么啊,太蠢了。”她完全地捂住脸,看不到表情。
    “别这样看不起我啊。”他卖弄着可怜的神态,很是寂寞,“就只是,从冻结的时间里走出来了,从身为偶像的自己体内走出来了。有种一无所有的感觉,好像自己还是十八岁,身体里空空荡荡,记忆也几乎被抽空了,不知道未来有什么。”
    他撩起自己的前发,无奈地低头。
    “但是你还在这里,你总是在这里。”
    “十七岁的时候,我完全不懂做偶像意味着什么,那时候去参加是因为你说我很合适,而我愿意相信你。十八岁的时候,我有点明白了意义是什么,我想成为偶像,但又不那么想,因为我在想我是不是喜欢你,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不过,当我真正进入那个行业,我猜我们家的人确实都感染了工作狂吧,我只想做得足够好,因此必须认真对待每个人每件事。我想自己很感谢你,我在心里纯粹地感谢你,因为我确实,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我没有再那样想你,那样反而是不尊重你。”
    “可当我又不是偶像了,我是什么呢,我还能不能喜欢你呢,这段时间我总是在想这个。”科特捕捉着她的眼神,执着于和她对视。
    她呈现出一种相当矛盾的态度,也许她很冷漠因为这种事不该和她说,也许她有点烦心想打人,也许她很感动但控制住了眼泪,也许她很痛苦,因此说不出任何话。
    “你这样,有一点廉价。”她总算开口。
    “你这样说出来的,所谓的爱,有一点廉价。”她重复。
    “爱你的人不是一个,你可以把握在手中,放下拿起由你决定的东西。”她艰难地斟酌着措辞,“以为我会很感动吗?突然这么轻率地跑过来,说自己能接受和我结婚,能喜欢我。这种话一点也不漂亮吧,你现在还不懂吗?太自我的话,是不能感动别人的。”
    “我很了解你,但你一点也不懂我。”她收敛住了所有可以被探查的微表情,冷静而专业地陈述。
    “不过,你以前是做偶像的嘛,你很知道,怎么维持那种幻觉。好像你真的懂一样。”她还是露出复杂的笑,“你出道第二年的时候,我正觉得,自己读书要读不下去了,好没意义,我好蠢,好痛苦。你正好上一个节目,有人问你家里人的工作,你说姐姐在读法学院,会成为很棒的职业女性,你说,希望大家无论如何,都能在自己的目标上,有所收获。大概就这样,你说的应该比我描述的好听。”
    她又自我反思一通,说这种话根本没什么特别啊,她自己也能想到啊,为什么偏偏被他激励了呢。
    “所以,并不是因为你说了什么,而是我本来就能做到的。只是在那一刻,我选择相信你。”
    “是因为大家相信你,所以你看起来闪闪发光。”她的脸上有一种支持者的笑容。
    因为爱你,很爱你,各种方面,所以想不到自己能怎么接受这样廉价的表白。她的声音结束后,依然轻轻回荡在房间里,最后只残留下她爱他。
    科特埋着头,不说话,他最近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就好像他还是高中生,平凡的黑色。
    “对不起,我很没用。可是你就可以和别人出去约会吗,你就可以接受别人是吗?”他抬起头,掩住泪。
    她知道他不想听到肯定的回答,她知道没人能做到在这时候伤害他。
    “我没说要去。”她摁住太阳穴,又放下手,随便扒拉了一口刚刚拌好的沙拉,真难吃。
    “你没有后悔过吗?”他问,“你没有后悔过那一天不接受我吗?”
    她的表情证明了一切她试图否认的东西,不可能掩饰住的。
    她想要,其实,好想要。
    他走过去,再次走到她身边,他捧住她的脸吻她,问她有没有想,有没有想更深的东西,有没有想他当时本打算怎么做,她不和十八岁的他亲昵甚至做爱她后悔吗?
    后悔,又不后悔。她说。
    后悔,肯定是后悔。她重复。但也不后悔,因为这样就有很多,想象空间,想过很多种可能,无数种可能,一场梦可以无数次地做。她说话断断续续,已经开始失去理智。她凝视这双眼睛的次数比他看她要多得多,可此时注视他是那么难。
    那现在呢,又要后悔是吗?他把她抱起,手放在她腰间,他执着地问着,把她抵在墙上。
    这个问题让她混乱地思考起来,让她放弃了感知,直到他的手指已经压在她内裤上,用不可忽视的轮廓加深着力度,迫使她认识到现在已经是怎样的情况了。
    你觉得可以吗?他的手臂靠在墙上,一边摩挲着她发烫的脸颊。
    当然,这是,可以的,允许的,合理的,可行的,有意义的,应该实行的。她脑子里闪现许多词汇,不知道选哪个。
    我们应该做爱对吗?他说。
    没错。
    她吻上了他,如同无数次她想要回应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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