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陆明翊，没有什么疑问地问道：“直觉？”
陆明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开始是直觉，但后来我答完题无聊嘛，就仔细想了想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感觉这5种灾害类型和这里的现有地形相悖，简单点说，就是我觉得如果这个地区在一定的时间跨度里不止一次地发生这5种地质灾害，那它不太可能形成视频里的地形地貌。”
“但问题问的是‘可能发生’吧？”怀谦提出了异议，“以前没有发生不代表以后不发生，感觉不能完全排除那五种情况啊！”
陆明翊倒不否认这句话，只是看向许清源：“但考试是为了考察考生的能力吧？全部罗列不做处理，是不是有点投机取巧呢？况且题目问的也是‘接下来’，按照联邦通用语释义，这个词的意思是不算太长的一段时期内。”
怀谦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由得也看向了许清源。
许清源感受到了两道眼神，但他没有回应，因为三个人两两不同的答案，让他突然把95分的事和自己之前感觉奇怪的另一件事联系了起来。
他思索了好一会，等把自己的思路缕清了，才开口说道：“我在想……联考的成绩分阶分段，或许不仅仅是分阶分段那么简单。”
许清源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但他相信以这两个人的悟性，自己说完之后他们能明白自己想说什么：“我不及格的那四门，都只掌握了基础，于是它们刚刚好过了40分；我及格的那门，其实我也只掌握了基础，但这门科目的逻辑很清晰，于是我直接按照这门科目的内在逻辑推理完了不少题目，这才恰巧拿下61分；明翊那两门科目是我教他的，需要他记住所有要点，并且在答题中不出现错漏，才能拿到80分；最后是我们讨论的95分。这分段如此明显，就连不少特殊院校的录取也按照平均60分、平均80分划线，这是不是意味着联考的成绩分段，除了掌握的知识本身，还意味着考生别的能力？”
为了确认自己的分析，许清源看着怀谦，问道：“怀谦，我和明翊都是星际黑户，基础课程都是按照探索飞船上的资料东一把西一把地自学，没接受过系统教育，就最后这半年才为了联考整合了之前学过的东西。我想问问，像你们在基础学院学习的时候，考试的感觉是不是和联考不太一样？”
怀谦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对，联考的题目和我之前十二年遇到的是不太一样，我的同学说难了很多，怎么也考不好，但我觉得还好，就是有点不太顺手……而且我的老师很不喜欢联考，或者说很看不起联考。我问他95分的事情的时候，他说过类似‘不用理会那群满脑子只有理想乡的人提出来的概念’这样的话。”
“考不好、不太顺手……”许清源把怀谦提到的这几个词重复了一遍。
他突然想起狄薇尔也曾经提过，他在学习基础课程的时候成绩更好一点，克拉斯也说过，如果联考和平时一样就好了，他不至于担心考不到640分。
他感觉大脑有些乱，灵感太多，产生的想法也太多，一时间无法完全整理，他只能暂且放下多余的，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们最初研究的95分上。
其实三个人都给出答案之后，他就大概明白怀谦的问题出在哪里，只是不明白对方的老师为什么不提出来，如今听到那句“理想乡”，他才恍然意识到对方在想什么。
“怀谦，你的老师是不是也是家境非常好，从小就在a类星球的一级城市出生、长大的人？”
怀谦没发现他话里隐藏的另外一个信息，只是点头，对他的敬佩越来越深了：“你怎么知道？”
许清源总不好说这是很多出身好的人的通病，稍微修饰了一下措辞：“因为他这种出身很容易和他口中的‘那群人’产生理念冲突。他的想法是出身好的人没必要考虑所有人，那是一种堕落，这也是他为什么让你别管95分线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觉得你学不好，而是因为他觉得你不需要屈尊降贵，去理会b类星球、甚至c类星球的人有什么需求。
“他没有向你提出过‘人’的概念，而95分线，如果我没判断错，应该就是一条要学会考虑‘人’的重要性后才能突破的线。”
第44章
对于自己提出的看法, 许清源除了有合乎情理的推测，还有更具说服力的佐证材料：比如三人在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另外两题答案的异同，又比如他和怀谦在联邦通用语以及联邦历史与变革最后三题答案的异同。这些异同比对完成, 这个看法便从“看法”变成了“研究结果”。
同时出来的研究结果还有如何获得满分：充分考虑现实, 作出自己的判断，而不仅仅是罗列推测。
而让第二项研究结果彻底成型的, 同样是许清源联邦历史与变革最后三题的答案。和陆明翊理直气壮的“具体怎么回答的我不记得了”不同，许清源把自己这三题的答案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写了下来。
他的逻辑严密，取舍依据充分，直接将题目中提到的复杂局势轻松化解，运用联邦历史与变革经验于无声, 不需要多说一句解释的话, 就彻底说服了怀谦。
后者深刻反省了自己罗列一切推测的行为到底有多投机取巧、到底有多流于表面, 甚至还呢喃了一声：“清源，我感觉和你比起来，我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你没有接触过嘛, 我之前……”许清源本来想安慰他, 说自己之前也和他一样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是后来才逐渐了解的, 不过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想起十六岁的自己已经在挑灯研究水患，到底还是把这瞎话咽了回去。
陆明翊猜到他吞回了什么, 在一旁笑得不行, 被许清源直接踩了一脚。
这家伙就是自己的克星，如果不是他, 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干出踩人脚这种毫无风度的事。
“反正我之前也没那么擅长这门科目，是一点点提升的。”许清源不着痕迹地偷换了一下概念, 尽量不用彻头彻尾的谎话忽悠天真无邪的少年。
怀谦不疑有他，重重应了声，应完又问道：“清源，你们忙吗？我之前在学这门科目还遇到一些疑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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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许清源二人与狄薇尔三人重新会合，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
逛机甲中心的三人逛得很是尽兴，觉得增长了很多见识；许清源也很是尽兴，觉得难得有人和自己探讨一些有趣的话题；陆明翊……陆明翊同样很是尽兴，他觉得解答别人疑惑的书呆子真的太可爱啦！他看多久都不会腻！
“也不知道怀谦这种普通人家出身的学霸会选择哪所院校，不过以他的才华，选择哪所院校都会被重视吧？”吃晚饭的时候，狄薇尔对这位已经不在场的学霸表现出了自己的好奇。
许清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怀谦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啊！他家境很好的。”
“啊？”
“啊？”
“啊？”
周围想起了疑问三重奏，唯一没有表达疑问的只有陆明翊。
后者正在研究菜单，连头也没抬：“‘啊’什么？很明显吧！”
三人疯狂摇头，狄薇尔更是睁大眼睛看许清源，希望得到他的解答。
许清源想了想，决定从头讲起：“最开始是在中心广场，他的初始位置并不在我们附近，而是从更远的地方过来找我们的。以当时广场的人潮密度，他过来多少会有些狼狈，但他没有，而且有几个气质很统一的人在不远处看着他，后来回去驾驶飞行器，那些人也是跟他一起走的。”
“之后是他的飞行器，”终于研究完菜单的陆明翊顺口接上了许清源的话，“他的飞行器是非常经典的ea系列，ea-003，这种型号的飞行器价格昂贵，等于一艘小型飞船了。”
“什么？！”
“什么？！”
这回是达理和克拉斯的震惊二重奏，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天空的方向，似乎这样就能重新看到那架飞行器。
“可那不是ec系列吗？普通的民用飞行器……”克拉斯试图再挣扎一下。
“是仿ec改色，但有个地方涂层掉了，能看出底下属于ea-003的原装铬银涂层，”陆明翊很淡定地回道，“而且头部的窗型不同，这台就是ea的窗型。”
两个飞行器爱好者感觉受到了灵魂暴击，他们相拥着痛哭，感觉错过了几十个亿的星币。
“还有就是他的老师了……”这话许清源说的很轻，只有陆明翊能听到。
以怀谦那位老师的性格，如果怀谦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他大概率不会隐瞒怀谦关于95分线的事，他那么在意，甚至还提到“不用理会那群满脑子只有理想乡的人提出来的概念”，这当中固然有可能是因为怀谦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不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和自己站在对立面，但许清源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这位老师不希望背景强大的怀谦也产生类似的想法，甚至影响怀谦背后家族的站位。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许清源自己的推测，也许对方没有算计那么多，只是单纯不认同现行的这种理念也未可知，所以他不打算把事情说出来。
陆明翊拍了下许清源的肩膀，许清源对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介意这种事。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对流光联邦的社会架构有一点粗略了解的外来人，这个社会到底适合怎样的制度……他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
许清源很快收回了自己飘走的注意力，他看两个少年还在怀疑人生，笑道：“你们也不用那么懊恼，以后还有机会见到那架飞行器的。”
这话一出，两人当即振奋了，兴冲冲地猜测了起来。
“难道怀谦和你们交换了通讯号？”
“不不不，应该是怀谦邀请我们之后出去玩？”
“都不是，”许清源否定了他们的猜测，他看两人着急，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他主动提出要加入我们的星舰考核团队，也就是说，他即将成为我们的伙伴。”
在场的三人直接惊呆，显然没预料到这个进展，还是和许清源关系更好的狄薇尔，没忍住呢喃道：“清源，你连怀谦也能收服啊……”
“什么收服，”许清源哭笑不得，“就是觉得我们团队不错，申请加入而已。”
“不要听他的，”陆明翊在旁边探出了头，“怀谦就是觉得他很厉害、很无敌，无条件信任他，觉得有他在团队一定能通过星舰考核。”
狄薇尔星星眼地“哇哦”了一声，另外两人也捧场地鼓掌。
许清源回头看向陆明翊，后者一脸正气地回道：“难道我说的不对？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厉害？”
许清源觉得最近这家伙心机看涨，居然能让自己都无法反驳。
他看陆明翊一脸洋洋得意，脸上大写的“我说得没错吧”，心想这夸我呢又不是夸你，你那么得意干什么？
许清源拒不承认自己被他的表情取悦到了，收回视线，把话题重新绕了回去：“这样算来，我们的初始成员配置就很完美了，即使星舰考核中发生需要机甲出击的情况，星舰上也至少留有怀谦和狄薇尔两个能够应对各种情况的人。”
三人都是点头，点头之余，还有种莫名的悲壮。
许清源乐不可支，他又欣赏了一会，到底还是没再折磨他们：“既然如此，我们暂时就不用担心我们的星舰考核会出现明显短板了！接下来大家好好休息几天，养精蓄锐，等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初版录取名单公布，再开始准备我们的星舰考核！”
许清源话音刚落，三人就齐刷刷欢呼出声。陆明翊也想欢呼，但对上许清源的视线，他虽然内心非常悲痛，表面还是维持了一副非常可靠稳重的模样：“如果你有另外的任务安排，我也可以……不休息，嗯、不休息。”
陆明翊第一遍说“不休息”三个字的时候，说的很是迟疑，但很快，第二遍说的时候，他就坚定了很多。
许清源最开始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但很快，他意识到对方为什么会说这个，感觉耳根突然有点热，连带着正常的视线接触都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既然你想一个人为星舰考核做准备，那么……”
“你说什么呢！”察觉到许清源的潜台词，陆明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了他的话，笑容灿烂地说道，“我的意思当然是，不管你想去哪里玩，我都舍命陪君子，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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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联考结束到成绩公布，因为毫不紧张，所以许清源趁着这段空闲完成了机甲大赛期间只完成了初稿的那几篇论文的修改，还投到了以机甲爱好者为目标群体的电子期刊上。
随着论文被录用，他的账户上多了几笔钱，足够他和陆明翊在a-01星正常游玩度假半个月——他倒是想把钱存起来还给杨安琪，但早在知道陆明翊成为机甲大赛冠军之后，杨安琪就写了封邮件过来，前面1/4是恭喜，中间一句是让他们好好准备联考，不用担心自己，后面3/4则是强调她不缺这些钱！不要天天想着还钱！两个十八岁的少年天天想着还钱，少年人的朝气呢？！
况且那么早还钱干什么？是不是想和她划清界限？再说了，这半年他们除了准备机甲大赛就是准备联考，都没好好逛过各个星球，如果不趁着联考结束好好逛一逛，拓展拓展见闻，到时候进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很容易跟不上，她的这笔投资就大打折扣……
其他的理由许清源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最后一个理由让他深思了一番。
他们对于流光联邦的了解确实浅薄，如今也确实适合多走走多看看，所以他直接大手一挥，给自己和陆明翊放了五天假。
“书呆子，我们要去哪？”因为得知放假后过于兴奋，陆明翊直接忘了问许清源的行程计划，直到他们第二天坐上无人驾驶的公共飞行器，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终于等到这个问题的许清源用早就准备好的眼神看着他，四目相对，陆明翊的欢乐一点点变成了不确定，最后变成了不安：“呃……我们是出去玩，对吧？”
第45章
因为许清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前往目的地的一路，陆明翊害怕极了。
他倒不是怕许清源把自己卖了，毕竟自己那么完美的同绳蚂蚱……啊不是, 那么完美的小伙伴书呆子去哪里找第二个？他单纯有点害怕许清源领自己去一所院校, 然后告诉自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接下来的七天我们会在这里补习功课！什么？你说放假？难道白天补习功课晚上休息的安排不算放假？
又或者领着自己到类似军校生训练营之类的地方，让自己好好训练, 努力开发alpha的身体潜能，为未来的军事学院生活做准备，至于他本人会不会参与训练……那不好说，也许会也许不会，更大的可能是在一旁监督自己……
许清源看陆明翊的表情变幻, 嘴角不自觉微微挑起。
人的期待值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 明明是同一件事, 但如果之前的期待值高，后来发生就会感觉失望；如果之前的期待值低，后来发生就会分外满足。
所以他这么做呢, 主要是为了让陆明翊接下来的行程愉快一点, 绝对没有看热闹的意思，嗯！
“座位号7号、8号的乘客, 你们好，你们的目的地即将抵达，请做好准备。”
就在两人准备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提前做好抵达准备的时候, 一道稚嫩的机械音就在他们旁边响了起来。
两人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小型机器人正站在他们附近的过道上，头顶的红光一闪一闪, 大有他们不回应就继续播报的架势。
“好的，我们明白了, 谢谢。”许清源在星网资料中见过这种机器人，但在现实中见还是第一次。他很想伸手摸一摸，可经年养成的涵养还是让他停住了自己的手，只是客气道谢。
陆明翊看他视线跟着机器人走，嘴巴比大脑快，安慰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等我们有钱了，我给你买两个，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随便你摸！”
许清源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陆明翊也发现自己的话有点太露骨，当中的潜台词似乎有点多，正在想着怎么补救，许清源已经移开视线，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