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气得牙痒痒,顶着众人的目光,挤出一抹很不情愿的笑脸,伸手冷冷道:“蒋云。”
此后,他短暂的一生被划分成了两个阶段:离开蒋家前,和离开蒋家后。
他和梁津尚在同一屋檐下的那段时间,不知为何,他们常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蒋云嫌烦,眼不见心为净,每天非必要不在主宅用餐,晚上基本凌晨后到家。
但不管是凌晨一点、凌晨两点,还是凌晨六点,他永远会在亮着灯的厨房与下楼倒水或咖啡的梁津不期而遇。
就像一场蓄谋已久的巧合。
他与蒋丰原断绝关系,即他被宣布与蒋家再无任何关系的那天,下的雨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每一场都大。
之前他忘记了很多细节,比如他是怎么扛着四十度的高烧从主宅打车到魏淳亭的医院,比如住院期间是谁在他身边亲自照料。
如今他也一一想起了。
那件厚重的,被清爽的柑橘味包裹着的外套从他头顶降落,把人围了个严实。
他额头靠着一片宽阔的胸膛,意识烧得混沌不清,露在袖口外的指尖温度烫得惊人。
“师傅,北川大学附属医院。”
蒋云宛如归巢的鸟般将自己缩成一团,手指碰到了什么,他贪恋这冰凉的触感,攥住之后便不肯松手。
“新康……”
那人声音轻轻的:“说什么?”
“去……新康。”
谁都可能不管他,魏淳亭不会不管。
出租车在道路尽头掉头,可能是梁津搂他太紧,蒋云没感受到该有的颠簸。
他本就高烧,又淋了雨,反反复复折腾了三天体温才慢慢降下去,在魏淳亭的新康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药是苦得难以入口的,营养餐是寡淡无味的,蒋云病中脾气大,说什么都不肯吃药,闭着眼把被子提过头顶,缩成了一个人形鸵鸟。
梁津只有中午和晚上会来,一进病房,首先把这个不遵医嘱的“鸵鸟”狠狠制裁了一番。
蒋云被压着喝光了每日的剂量,苦得五官皱成一团到处找水喝。须臾,两根手指凑到他嘴边,指尖一递,一颗圆滚滚的水蜜桃硬糖落在唇舌间,甜味迅速化开盖住了苦涩的味道。
“坐着吃完再躺下。”梁津手往回抽,指腹沾了层透明的晶亮。
“知道了知道了。”
蒋云半眯着眼,很不耐烦地朝某个方向一歪——太阳穴习惯性地贴着他的颈窝,硬糖在口腔里滚来滚去,糖体被含得融化不少。
他喝了感冒药就犯困,一阖眼能睡大半天。第七天办出院,他溜去魏淳亭办公室,问这些天是谁天天到病房照顾他,魏淳亭笑了笑,递上早已商量好的回答:“你连魏疏的声音都分辨不出吗?”
魏疏?
想起他钱包落在病房,和魏淳亭聊完,蒋云折返回去取,不光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他的钱包,还拎起一件散乱堆叠在靠椅上的外套。
很厚实,蓝血品牌今年的冬季秀款,蒋云低头轻嗅,一股没散干净的柑橘味。
一贯骚包把蔚蓝和桀骜当空气清新剂喷的魏疏会用这么清爽的香水?
出院后,他也实打实颓靡了一阵子。霍蔓桢的援助来得恰逢其时,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人,想东山再起并不难。
可惜后天成长终归比不得先天优势,梁津在集团总部如日中天,许是蒋丰原授意,他两在生意场上经常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诺大一个集团何必死抓着后起之秀不放?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蒋云想。
他不屑用拙劣的手段报复回去,而是让秘书以他的名义约见梁津,尽管他知道这么一个大忙人,日程排得挤不进一只蚂蚁,怎么可能腾出一个晚上的时间陪他吃顿饭?
但邀请发都发了,也收不回来,蒋云下午六点准时下班,后脚跟刚迈出公司大门,秘书仓皇追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蒋总!蒋总留步!您不是约了梁总一块吃饭吗,我开车送您过去吧。”
蒋云:“啊?他答应了?”
“对啊,”秘书掏出手机,“梁总亲自回的消息,你看——”
【可以。我会把六点之后的行程清空。】
蒋云把这几个字连在一块读了又读,喃喃道:“……见了鬼了。”
他们的博弈有来有回,但关系真正发生历史性进展,还是在圈内一位二代过生日那天。
梁津顶着私生子的名号上位,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这群天天被爹妈指着鼻子骂“能力不如一个私生子”的富家子弟们尤甚。
下药送鸭的那群人跟戚皓玩得好,蒋云不屑与他们为伍,拿完房卡就走。
错误的房卡,正确的房间……被梁津一把拽进那间漆黑的屋子时,他忽然明白他们想整的除了梁津,还有他。
为了避嫌,趁着他熟睡的间隙,梁津将他抱进另一间客房,第二天两人都装无事发生。
梁津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连着做了一个月不重样的梦。
主角,他和梁津。
第二次和第一次间隔了很长时间,那时他和魏疏正办完魏淳亭的丧事,他把轿车开到松江边,抱着酒瓶喝了个酩酊大醉。
裹着衣服躺了半天,有好心的路人把他叫醒,替他打开通讯录找一个可以把他送回家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