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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长话短说。幕后之人是谁,我也不知晓。我目前是地字号,未进入天字号,是以根本就没有办法同那人接触。这回我们任务失败,应该会派天字号的人过来。”
    “天字一共有七号。上一回在乱葬岗上杀顾甚微的那个是天字三号。一号二号我没有见过。四号早就已经死了,这个号码是空缺的。”
    棉锦说着,避开了韩时宴的视线,却是看向了顾甚微。
    “的确是有人让我不断的引导你去查断械案,还有税银案。不止你一个人在调查当年飞雀案的真相。”
    顾甚微见她不愿意提战场上的事情,目光一动问道,“你给褚良辰的那锭金子是哪里来的?”
    “那么重要的东西,是你故意送到褚良辰手上的吧?”
    棉锦点了点头,“没错,我找到之后,想办法给了褚良辰。他是唯一一个下水见过空箱子的证人,这东西由他拿着,比我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要有用得多。”
    提起褚良辰,棉锦轻叹了一口气,“我做了许多错事,有时候我一直在想,这样究竟值得不值得。”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又摇头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具体是谁,但是我知道他这个人优柔寡断,总是很难下定决心。”
    “太子谋逆之时,乃是他们动作的最好时机,但是他还是前怕狼后怕虎的给错过了。”
    “这回我跟着你们去北朝,除了破坏两国和谈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从你们手中夺走一件重要的宝贝。他没有告诉我那东西是什么,但是说你同魏长命一定会去取。”
    第230章 你我不同
    马红英说着,丝毫不见二人脸上的惊诧之色,她瞧着突然心头一松,鼻头也酸涩了起来。
    “同样是被逼入了绝境,我从光明走进了黑暗里,成为了一个没有身份的影子;而你从黑暗走进了光明中,重新找回了属于顾甚微的姓名。”
    “我看着你,总感觉我们曾经在某个分岔路遇见,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是照镜子,我们擦肩而过然后各走一边……”
    “也许这种像是命运一样的东西,在我们年幼之时已经被上天写好了。”
    “我曾经也用剑,但是因为无论如何都超越不了你,所以才放弃了长剑选择了大锤。”
    顾甚微静静地看着马红英。
    蜜罐里泡大的韩时宴是不可能体会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情的,可她很理解马红英。
    正如马红英所言,她们很像,都是死过一回的人。
    她知道马红英在迷茫什么,因为绝境就是黑暗地狱,你在其中只能摸黑前行,每一个选择都是生死抉择,你行走的每一步都需要问自己的良心一回,我做得对吗?
    顾甚微想,从前的马红英大约只杀过敌军。
    就像从前的她,练了那么多年的剑,刺穿的从来都只有梨花罢了。
    这种良心的煎熬,只有有良心的好人才能体会。
    “可能是我的孑然一身,无须顾及他人,而你还有很多在乎的人。”
    马红英眼眶一红,她冲着顾甚微笑了笑,扯掉了面上的黑色布巾,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像是一条干涸了许久的鱼。
    顾甚微这才发现,马红英若是笑的时候,左边的脸颊上有很深的梨涡儿。
    这让她一下子变得可爱了许多。
    她朝着顾甚微同韩时宴的方向走了过来,伸手直接拿走了顾甚微手中的竹筒,仰着头喝了一大口。
    “韩时宴从小就好吃,便是一起在路边扯草,他都能够扯到根最甜的那一根。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是老样子。我比你们先来这村子,却是没有找到这好酒。不然的话就将药下到酒里,不弄什么大骨头汤了。”
    韩时宴听着,神色复杂的看向了马红英,“你死了还不到一年,哪里有这么多年过去?”
    马红英丝毫不在意这种嘴上的攻击,她摇了摇头,“御史打仗全靠嘴,假把式我们行伍之人可不怕。”
    马红英将那装着甜酒的竹筒递回给了顾甚微,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来来来,朝这里扎,扎得狠一点。就像你当初扎欧阳至一样,不然的话我就暴露了。”
    顾甚微挑了挑眉,“想死在我剑下的人可绕雁门关两圈,你得排队。”
    “那个让你引导我查案的人,是张春庭对不对?当初你顺利的离开战场,同朱鹮有关?”
    马红英身子微僵,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轻声说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能猜。”
    她说着,余光瞥了一眼韩时宴,冲着顾甚微挺起了胸膛。
    韩时宴一个激灵,就瞧见顾甚微拿起剑对准马红英比划了一下位置,“你往左边去一点!”
    “太左了,再往后边来一点!你蹲下一点,毕竟我坐着你站着,出剑的位置不对!我打你哪里需要蹲下往上刺这么高深的功夫!”
    马红英牙齿咬得嘎嘣响,她愤怒的喊道,“顾甚微!”
    顾甚微哈哈一笑,却是猛地一下直接朝着马红英的胸膛刺了进去。
    马红英一阵呼痛,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甚微的长剑已经抽离了出来。只见她在袖袋中掏了掏,掏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到了马红英嘴中。
    “吃了这药,保证死不了。你回去编的时候,记得把我编得厉害一点。毕竟前不久我才打败了天三。”
    马红英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她捂住了胸口,看了韩时宴一眼,头也不回的朝着山岭的另外一边飞驰而去。
    鲜血落在了地上,滴了一路。
    顾甚微长剑收回了剑鞘,看向了一旁的韩时宴,“走罢,放孔明灯的韩御史。你应该高兴才是,马红英还活着。要是我阿爹同阿娘还有小弟还活着,我还不在樊楼摆三日三夜流水席?”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刚刚那一剑虽然靠近心脏,但马红英绝对不会死的。”
    “就好比说韩御史你提笔写字,一个韩字你写了千遍万遍,还能写错?我用剑也是一样的。”
    “我可是能从千万片梨花瓣中,精准的击中最完美无瑕的那一片的人。”
    韩时宴收回了视线,马红英已经由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黑点儿,继而消失在夜色当中。
    夜里的松毛岭生着薄雾,树上还有老鸹的叫声,感觉随时都能从石头缝里,从树干当中,从那地底下,蹦出一个黑山老鬼来!
    “马红英今日既然愿意同我们相见,又为何对于战场之事只字不提?”
    韩时宴看向了顾甚微,他不能理解。
    顾甚微看着韩时宴啧啧了两声,“她不是不想提,是不想在你面前提。你没有想过么?为什么吴江同马红英对战场之事都半句不提,至少是当着你的面半句不提。”
    “她今日来松毛岭,并非是你的孔明灯招来的。而是我像赶鸭子一样将她赶上来的。”
    “方才我猜她也在给皇城司办事,马红英没有否认。朱鹮是皇城司在王都的内鬼,马红英能够在战场死遁,我猜是因为朱鹮的关系,她也没有否认。”
    顾甚微说着,伸手拍了拍韩时宴的肩膀,“你这叫当局者迷,我这叫旁观者清。”
    韩时宴脸色大变,他沉默了半晌,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个竹筒,亦是仰头喝了一大口。
    那甜酒初入口的甘甜,还有后来的辛辣,都让人回味无穷。
    “我与你有何不同?”
    顾甚微听着,晃了晃自己的竹筒,她那一点点甜酒,叫马红英最后一口喝掉了。
    “当然有很多不同。比如说你是皇亲国戚,我可以随时弑君,杀光汴京城姓赵的,让这大雍改朝换代,但是你不能。”
    “再比如说,你们老韩家占据朝堂半壁江山,你们家族当中有很多人都有那个能力,去当害死马红英同那些士兵们的凶手。而我不能,我只能用剑一个个的戳。”
    “再比如说,你同马红英有很多共同认识的人,那个秘密她同吴江都不忍心让你知晓……我们武官知晓了顶多就骂上一句他祖宗八代的,然后甩开膀子开始报仇了。”
    “你们文官不一样,你们悲春伤秋好几载,临了老了没本事混出个人样来,还要再写上一篇文章呜呼哀哉的让后世读文章的人郁闷不已……简直就是祸害无穷。”
    “如此你我简直是天差地别。”
    第231章 山林交心
    “顾亲事果然擅长拿剑往人心窝子里捅!”韩时宴目光有些幽深。
    他跟在顾甚微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山下走,心却是已经沉到了谷底。
    顾甚微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他知道,这都是事实。
    他们四个人自幼一起长大,虽然性情迥异,但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吴江遭受了那般重大的打击,若换做是从前,早就对着他嚎啕大哭,吐出一肚子苦水了。
    可他回汴京那么久,嘴却是严严实实的,一句都没有透露出来。
    “照这样说的话,幕后之人可能是韩家人,尤其是我堂兄韩敬彦。”
    韩时宴脑海中乱成了一团麻,他朝着前头的那个削瘦的人影看了过去。
    顾甚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看上去气焰十分的嚣张,她仰着头压根儿不看地上的路,明明在走下坡路,便是那仔细盯着的人都要惊出一身冷汗来。
    可她却是如履平地。
    韩时宴想着,亦是仰起头来学着顾甚微的样子朝天上看去。
    只见那笔直的松树林围起来的狭长天空中,布满了繁星,就像是在头顶上流淌着一条闪闪发光的河流。
    韩时宴瞧着,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突然有些汗颜,顾甚微说得没错,他同她天差地别。他以为自己是一把割向大雍毒瘤的利刃,但实际上,他走到现在,还没有遇到割不动的硬茬子。
    还没有遇到过需要剜心挖肺,需要撞死在金銮殿上足以颠覆他一生的大事。
    但是顾甚微同马红英经历过了,并且做出了各自的人生抉择。
    她们都是勇者。
    “我劝你最好别学我,我若是摔了还能帅气的来一个燕子翻身,你若是摔了那就是野猪咆哮,只能摔到鼻青脸肿了。本来你就全身上下只有脑子好使了,这要是摔坏了,岂不是日后韩灭门得改名叫做韩一无是处?”
    “你不就是想要听我说幕后之人不是韩家人,更加不是韩敬彦么?”
    “韩御史你得想开点,你把兜里的银子分上一分,整个村子里的人排着队同你说,就问你开心不开心。”
    韩时宴冷静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上前一步,同顾甚微并肩走了起来。
    “马红英说了,她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是以幕后之人是韩家还有韩敬彦的猜测便是不成立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我都相信我表兄韩敬彦,他是一心要为大雍做实事的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坑杀边关将士呢?而且红英出事的时候,他远在苏州城。作为地方官,他同边军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联系,也插手不了这边的事情,是以不可能害红英。”
    韩时宴说着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坦然的说道,“但是你分析得对,红英同吴江都不想对我说这件事。因为其中之事会让我左右为难。”
    韩时宴说着,垂了垂眸,“他们并不相信我会为了他们,去对上那个人。”
    “我不这样认为”,顾甚微还是头一回瞧见这般情绪低迷的韩时宴,她侧过脸去,看向了身边的人。
    她陡然发现,看上去无坚不摧的韩御史,好似也不过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他不是什么阎王遗留在人间的亲儿子,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铁面灭门凶手。
    他是一个会为了正义而豁出性命,也会为了朋友质疑而难过的人。
    “吴江同马红英,不是不相信你,而只是不想让你卷进一种难堪的境地罢了。就像是我,就不忍心再看到王景走上我的老路。我做不了江湖游侠了,但是我贪心的想要王景念书,然后站起来走上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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