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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成亲呢。”李邵嘀咕了一句。
    也就只是嘀咕而已。
    婚都赐了。
    千步廊近前,大中午的吃碗面,能有什么得体不得体的?
    多几句话挑剔这事,别说父皇与皇祖母烦不烦,李邵就觉得挺烦的。
    最烦的是,挑剔不得,还得给人道喜。
    在他绞尽脑汁要面对父皇的考校时,徐简能和没过门的妻子高高兴兴吃面、喝面汤。
    如此一比较,李邵想,还不如坐在这儿对着一堆无趣文书,等徐简回来酸他两句呢。
    当然,想想而已。
    “走吧,”他道,“别叫父皇久候。”
    另一厢,徐简进了雅间。
    林云嫣已经到了,坐在桌边捻着花生米。
    红衣全给捻了个干净,只余那白白胖胖的花生仁堆在面前,小山似的。
    见徐简来了,林云嫣还把花生仁分成两份,拨了一份到徐简这侧。
    “郡主大方。”徐简道。
    林云嫣听他语气,呵地笑了笑:“礼部不好待吧?”
    徐简坐下来,抿了口茶:“我不好待,他更不好待。”
    这是大实话。
    为何选择从礼部开始观政?
    这问题圣上问过,诚意伯也问过。
    徐简答得有理有据。
    礼部正好在准备恩科,科举是朝廷根基。
    一长串的场面话,句句在理。
    圣上听了连连点头,自然不会反对。
    诚意伯其实表达过担忧。
    事实上,林玙对徐简陪着太子观政这整个事情都担心。
    偏他们还先选了礼部。
    礼部枯燥起来真的很枯燥,以太子的性情,上来就这么压着,未必能吃得消。
    只是,徐简拿定了主意,又颇有想法,林玙才没有多说,只让他悠着点来。
    但其中最真实的缘由,徐简和林云嫣都清楚。
    去六部其他衙门,就不能这么“压迫”李邵了。
    似是刑部,李邵烦那条条框框,但给他几本刑狱案卷,他大抵是能看出些滋味来。
    兵部能看旧时用兵文书,如今各处调度;工部那儿还有不少城建、水利的资料,文字不见得有趣,配图很多,只要能看进去,连文字都会生动许多。
    吏部和户部的那些旧档,大致也是如此。
    那几个衙门近来不似礼部繁忙,上下都会揣度着李邵的进展与状态。
    教授年轻人,老大人们经验丰富。
    一旦发现太过枯燥,立刻会调整方式,积极地从简入繁。
    李邵只是没有定性,并不是一点不开窍,真叫他循序渐进上了……
    就收不到徐简想要的效果了。
    也就是礼部,老大人们忙得顾不上,圣上对太子殿下的观政体会也算满意,才能让徐简不停地给李邵施压。
    什么没劲、什么枯燥,就盯着什么看。
    从最难最烦的着手,李邵怎么可能积极?
    偏坐着看还不算,还得天天写心得体会……
    林云嫣失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叫伤敌一千、自损五百,就是徐简这样的。
    可转念想想为何这情愿自伤也必须进行的缘由,林云嫣又觉得此事不好笑极了。
    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破局。
    当然,徐简自己也不轻松。
    礼部甚至是千步廊其他衙门的运作事宜,他了然于心。
    可他得把自己装作一个“外行人”。
    他只是在兵部点了几个月卯,又在顺天府前前后后加一块都没坐够一个月,对别处更加一窍不通的外行人。
    任何想法,都不能锋芒太露。
    他的思考与领悟,得比李邵领先,又不能太过拔高。
    徐简道:“能有半月,都够让人‘刮目相看’了,不过也差不多了。”
    林云嫣会意。
    所谓的差不多,就是再压一压,便能看到成效。
    这就好比一把长弓。
    弓弦一直拉满,便会不稳、抖动。
    这时候就得屏一口气,才能彻底断弦。
    外头,参辰敲了敲门。
    热腾腾的面送了进来。
    而御书房里,李邵面对着一桌子好菜,兴趣缺缺。
    桌子摆在侧间,看不到圣上批奏章的大案以及上头那堆得满满当当的折子,可李邵觉得,他似乎还是站在那里,等着父皇提问。
    从开蒙时认字念诗,到后来考三孤们教了什么。
    从他都够不着那大案边沿,到那大案只到他腰腹、他却还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李邵看了圣上一眼。
    父皇不考功课的时候,还是很好的。
    父皇也不会在用膳时考,等会儿撤了桌子才会开始。
    但这种章程吧,像极了“断头饭”。
    能吃得顺心才怪。
    不顺,却架不住好吃。
    李邵吃饱了。
    圣上看他胃口还不错,不由笑道:“早膳用少了?”
    “不少,”李邵道,“就是看了一上午的文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里空空的。”
    圣上闻言,叹道:“看这些文书可不比骑马拉弓轻松。”
    李邵垂着眼,道:“确实很不轻松,儿臣看得头昏脑涨。”
    圣上哈哈大笑。
    “头昏脑涨就对了!”
    漱了口,他让人进来收拾,自己招呼着李邵回到书房那儿。
    “朕以前看那些,也头昏得厉害!”圣上感慨万千,摸了下胡子,与李邵道,“你也知道,朕以前是个闲散皇子。
    朕从被定为太子开始,才接触这些东西。
    当时朝堂人心惶惶,原该为储君的定王走了,你皇祖父又病重,留给朕的时间太少了。
    朕恨不得能不眠不休,偏朝中上下也怕,怕朕也累出病来,压着朕去休息。
    朕只能是该歇息时好好歇,该学习时好好学,饶是如此,对着那些枯燥的东西都眼冒金光,看字多在飘。
    好在都熬过来了。
    一国之君,这些辛劳都是必须的。
    看章程都烦得要命,底下依着这些章程做事的人,岂不是更烦吗?”
    李邵对于父皇的这些心路,从前就听过不少。
    许是近来自己也得了些体会,这一次多少有了些共鸣。
    原来,父皇也曾经那么不容易过。
    “您坚持下来了。”李邵道。
    “是啊,从一开始乱套似的,到后来朕能自己上手了,”圣上叹道,“好在父皇给朕留下来的老大人们尽心尽责。
    还有平皇叔,他真是手把手教朕,把他自己都累得多了好些白发。
    等朕能独当一面了,他就又甩手了,回去一躺就是半年,朕请他出主意都请不动。
    邵儿,能有人引一引路,多好的事!”
    李邵一愣。
    他前一刻还听得津津有味,这一刻,仿佛是被浇了一头的冷水。
    父皇口中的“引路”,指的是徐简。
    可徐简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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