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侯爷——”
他哑声开口,撕心裂肺、一字一顿道,
“除我之外,神剑门上下所有弟子已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我师父,他就在这里!”
此时他身旁躺着七八具尸首,皆用外衫蒙头盖身,他一把掀起离自己脚边最近的一件。
裴昀下意识看去,只见那尸身上有七八个血窟窿,已然残破不堪,却还维持着最后持剑御敌,双目圆瞪的姿态。
这人,不是那神剑门门主骆一鸣还是谁!
裴昀震惊之下,连退数步,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却道昨夜裴昀离城之后,三更时分,正是困倦之时,神剑门守城巡逻弟子却不敢松懈。他们深知这西北门神剑峰乃是钓鱼城最薄弱之处,不容有失,可他们只紧盯着远方的蒙军大营,与城墙外的动静,却不知危险竟是从背后而来。
无人知晓那蒙军偷袭部队是如何避开城头守军的,他们便如穿墙过壁的茅山道士一般,神乎其神的出现在了内外城墙之间,待发现之际为时已晚,守城将士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而此时,城外亦有蒙军搭云梯而上,与城内蒙军两面夹击,西北外城墙转眼失守。
随后蒙军片刻不停直奔内城,竟是要一鼓作气彻底攻破此处,幸而骆一鸣率手下弟子与守城乡兵及时赶来,双方在内外城墙间一片洼地处迎头相撞。
若仅是寻常蒙军,自不是神剑门弟子对手,偏偏此番偷袭,蒙军中还混杂了几十名身裹白袍的武功高手,正是那白衣神教教众。而那宝刀王与金钩王更是亲自出手,刀剑合璧,威力更甚,转眼间就有十几人丧身其手,死状惨烈。
见其武功高强,众人心生惧意,不敢上前,关键时刻骆一鸣振臂高呼:
“国之将亡,门派何存?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今日我神剑门众弟子与神剑峰共存亡!”
众弟子听罢,顿生豪情万丈,习武之人,自来恪守侠义二字,如今大敌当前,岂能退缩?当即冲锋而上。
西北门内城墙后,正是那石家村炮手营扎营处,因距离太短,火石火炮已是没了用武之地,炮手们毫不犹豫地揣起雷火堂的霹雳石与火蒺藜跳下城墙,加入了战斗。
便在这小小一片洼地中,双方殊死搏斗,惨烈非常,蒙军拚死强攻,而宋军牢牢守在内城墙下寸步不让。漆黑夜色中,无数人倒下,又有更多人堵上缺口,短短一段时间这片狭小矮墙便已不知易手多少轮。
骆一鸣为给弟子拖延时机,不顾未愈之伤,以一己之力对抗宝刀王与金钩王,将神剑门轩辕七十二式之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将二人死死缠住。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那武功高强的宝刀王与金钩王联手,不多时骆一鸣便已被金钩王刺了数剑。那剑尖金钩每刺一下,再拔出之际便生生扯下人一块内脏血肉,骆一鸣连中数剑,自知命不久矣,硬挨身后宝刀王劈断了脊骨的一刀,拼着最后一口气力向那金钩王扑去,双方长剑各自入体,穿胸而过,当场同归于尽。
他喊出的最后四个字是:
“快哉!快哉!”
眼看神剑门弟子纷纷倒下,内城门便要失守之际,白行山及时带着援军从城内杀了过来,他连铠甲都没来得及换全,便亲自下场杀敌。双方持续战斗,从天黑一直厮杀到了天明落雨,直到裴昀赶回所见的那一幕。
及至最终击退蒙军,炮手营当值三百人大半数伤亡,西北门守城乡兵仅剩四十五人,神剑门自门主骆一鸣以下弟子共一百二十六人,除去一个前去报信求援的焦云天,其余全部战死,无一生还,将血肉之躯永远留在了这片祖辈世代而居的山峰。
自此,蜀中神剑门绝迹于江湖。
.
事后,裴昀带着窦娃等人翻遍了西北门内外城的每一寸土地,终是在一不起眼的杂草掩映之处,发现了一个幽深地洞。钻洞探去,里面竟是长长的一段地道,穿过厚重城墙,一路延伸到城外山坡下。那里是巡逻视线死角,守城士兵站在城头根本瞧不到。
二十多日阴雨天,蒙军竟是一直在酝酿偷袭大计!
那冉氏兄弟所建钓鱼城何等坚固,何等巧夺天工,竟有人能精准的寻到西北门这一突破口,以大雨做掩盖,神不知鬼不觉指挥工匠在城下挖了这样长而稳固的一段地道,妄图兵不刃血攻下城池。
这个人还能是谁?
裴昀心中五味杂陈。
三师伯啊三师伯,你偏偏挑这夜约我出城摊牌,究竟是想救我一命,还是想调虎离山好叫偷袭万无一失?
这个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亦或是她早已心知肚明那答案,却永远也不愿意相信。
.
当天夜里,裴昀去看望卓航。
“航二哥,这些时日你还好吗?”
卓航脸色憔悴,苦笑不已:
“大家在外面拚死战斗,保家卫国,我却只能在这里听着军中每日伤亡胜败的战报,什么也做不了,四郎觉得我还好吗?若四郎想罚,不如直接赐我一死,免得这般日日煎熬,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