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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月,莫浠做局,叫上他几个emba的朋友,约着江衍鹤出来玩帆船。
    赛帆结束后,坐游艇去海心岛上赴宴。
    一群人皆带了女伴,个个腰细腿长,软坐在身边玩牌。
    她们打的这场牌,是几个商战高手,手把手指导着教授的。
    牌局战况激烈,打得水生火热。肢体动作间不无暧昧。
    莫浠最近被人送了一个南韩打歌舞台十冠王,眉眼肖似某个年长女星,搂在怀里宠上了天。
    唯有那人,站在船舷上吹海风,手上懒懒散散地夹着烟。
    他对什么都没兴致,左手带着jacob上千万的镶钻名牌表,微皱着眉头吸了一口烟,薄雾被海风吹散。
    搭在栏杆上的右手,卷着一截白色丝带,被海风吹得荡在袖间。
    他带着充满距离感的社交姿态,静谧地看着找他搭讪的超模,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
    他尚未出声,对方恭顺地帮他,用掌心捧走烟头抖落的灰白。
    江衍鹤挂了一点嘲讽的笑意,没了抽烟的心思,垂手掐断了大半截烟头。
    莫浠正从另一端捏着一柄红酒杯过来,见模特汤涪恋慕地看着江衍鹤,笑道:“这不比你养的小狐狸懂事?”
    连续大半年约他,不见他出来一次,都知道他被报恩的小狐狸勾了魂。
    “怎么这么沉默,你失恋了?”
    莫浠挥手一旁的模特,随手在她赤.裸的颈背上缠了一截广告商的邀请券:“做得好,下去吧,他不喜欢别人献殷勤,爷替她赏你。”
    汤涪恋恋不舍地再次看了一眼江衍鹤,微躬身离开了。
    “喝酒吗?怎么,真失恋啦兄弟,之前不是都是那些美女追着你争风吃醋吗?”
    江衍鹤没接他手上的酒,只是垂眼看着海浪被排水系统绞出的浪花。
    他眼下带着的清灰,咬字带着香烟浸润后的涩哑:“她,骗我。”
    莫浠凑上来:“啧,你一个风险股本沙龙就没输过的人,这世界上除了phallus,还有人能骗到你?”
    “你们聊些什么啊,进去一起玩呀,我把吉他调好了也进去,这把是我刚拍下的鲍勃马利同款,用不太熟练。”
    邀请他们进船舱玩牌的顾坚白走过来,在两人旁边抱着吉他开始调试。
    莫浠见江衍鹤不理他,于是转身去找指导顾坚白。
    “来,给你鹤哥来一首失恋的歌。”
    顾坚白笑骂道:“滚吧,你是不是想来害我。把他激怒了,往我身上撒气。莫浠你这个人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敢信。”
    两人吵嚷的时候,把酒液打翻了。
    “小鹤,来评评理呀。”
    “鹤哥你看他——”
    江衍鹤面无表情:“别来烦我。”
    他渡到无人的角落,缓慢摊开右手掌心,手掌上是一把刀,被他刚才轻握了一下,瞬间鲜血淋漓。
    这是之前他用来给她削草莓叶片的刀。
    自从她离开后,他每次想要喝酒的时候,就会摩挲着刀刃的位置,挪到虎口和拇指之间,抵在手心上剐蹭出血线,刺疼到额角冒冷汗。
    他这段时间,都用这种疼痛,用来提醒自己别喝酒。
    在痛楚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去赴一场酒局以后,她离开的事实。
    说谎。
    骗我。
    她说过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但他清楚,绝对不能把和她有关的事,讲给任何人听,不能让别人发现软肋。
    包括他的软肋本人。
    他没喝酒,但是结束聚会下船的时候,还是头疼欲裂。
    礼汀没在身边,他已经连续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但这段时间他都不愿意回家。
    公司睡过,学校的寝室也回去睡了几次,就是不想回家。
    反正回到家里,也是一个人睁眼到天明,沉寂又冷。
    上周五回去了一次,帘姨给他煲了海鲜汤。
    这汤最早是帘姨教她的,可是礼汀做来总是有一种清甜的草药感。
    她加了少量的甘草,为了让他的胃舒适一点。
    今天汤里也加了甘草。
    这原本是他和她之间隐秘的味道。
    旁人做起来,味道越接近她,江衍鹤心里便愈发难过。
    他总是格外隐忍,极浅地喝一口,微微蹙了眉。
    任何人模仿她,他都不愿接纳。
    江衍鹤也没开口对帘姨发脾气,她是米其林三星主厨,做饭讲究色香味俱全,为了迎合他,已经挖空心思。
    他怎么能忍心斥责一个长辈。
    “感谢您做的汤,很好喝,拿下去吧,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不应该啊,我也发现小鹤你胃口不好,但是今天这汤.......”帘姨语调顿了一下,眼睛垂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这汤有什么问题吗?”江衍鹤眼睛漆黑,毫无不耐,等待她继续说完。
    “没有问题,先放着。一会夜深了,小鹤饿的话,再喝点热的。”
    说完,帘姨恭顺地离开。
    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加上朱家不乐意叶家退股的事,也要他从中周旋。
    凌晨三点,堪堪睡下,半夜胃痉挛疼醒了。
    江衍鹤随意从锡箔纸包装里,翻了三四片胃疼的药。
    但又找不到水喝。
    于是想起帘姨端来的那碗汤。
    把药片含在嘴里,喝汤的时候,从咽喉一直冷到心底。
    真像是她做的,就像她回来了一样,可是深夜贸然去质问帘姨,是不是看起来像是犯了疯病。
    他的胃疼到冒冷汗,也不知道从前那个杀伐决断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
    没有她,日子过的是举步维艰。
    他想到在日本的那段时间,小猫鼻尖冻得通红,依然起床给看德文机械参数的他,端来温热的水。
    再躲在他怀里,闷闷地陪着他,软软讲话,说要长长久久陪伴他。
    他就觉得心脏抽疼。
    她来到他的身边,随意地报恩,怕水,每天都乖巧安静,一副没有他就不能活下去的模样。
    在他觉得和她不会发展成那种关系的时候。
    她撩拨起他的独占欲,甜甜地讲一些永远陪在他身边的话。
    可是她却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没去找她,是因为每次她待在身边的时候。
    礼汀一直看着自己最暴戾可怖的那一面,逼她见血,逼她恐惧,逼她在身边陪自己见证一切的脏污和欲求。
    她一定是因为害怕才走掉的。
    那如果我逼她回来,逼着苍白脆弱的她,陪自己在刀山火海腥风血雨里沉溺。
    这也太自私了,这算什么爱情。
    最痛苦的,却是在几天以后,收到了一封来自陈兮月阿姨的信。
    之前送她的名牌包和大衣悉数收到了,阿姨给礼汀寄了一些新年特产和一封慰问信。
    信中句句充满关心和对她成长的慰问。
    殊不知江衍鹤看到后只觉得字字泣血。
    礼汀没有朋友,没有父母照顾,唯一的亲人对她存在着龌龊的心思。
    她认错了恩人,就执着地来找自己报恩了。
    谁知道他才是最坏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没救下她,设计逼走恩人。
    这么多年她到底怎么过来的,才能保持一颗如此善良又温热的心。
    江衍鹤胃痛到极致的时候,心也疼到极致。
    他摩挲着信上礼汀的名字,用手腕挡住眼睛,泪水从高耸孤拔的鼻梁蜿蜒流下来,划破薄唇的边,烟瘾泛了,喉结上下滚动。
    他不由得情绪波动,胃痉挛得像是有人用拳头从内部疯狂击打。
    浑身疼,手拿不稳烟。
    把烟咬在牙齿上,自嘲地闷闷地笑,点火的时候,肩头一颤一颤的,从烟雾里露出一张孤寂又厌世的脸。
    走了才好。
    走了是对的。
    离我这个魔鬼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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