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风暴中心的两个当事人没有再做出任何其他反应。许慎珣没有对他的问号多做解释,魏赫也没有对许慎珣莫名的留言做出回应,当晚在某绿色论坛里就这事开了无数层楼探讨了无数个版本,并衍生成著名的“狸花门”,成为一时悬案。
周清放下手机。
头在蒙蒙的痛,刚下飞机时那种轻松的心情已经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他看了下后视镜,挂着厚厚黑眼圈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期待的假期已经猝然消逝,已经熬了几天夜了,他感到自己的理智摇摇欲坠。
事已至此,周清想,不如先把稿子收尾吧。
半个小时后他把打包的文档发给秦雪如,对面几乎是秒回:“你现在给我发稿子?我上面给你发那么多条你一条都没看?!”
周清往上扫了一眼聊天记录,回复道:“抱歉,刚下飞机。我完结前这几章写好了,麻烦你看下有没有问题。”
“这个不急。”秦雪如马上回复:“你怎么想的啊哥,我没法帮你带孩子就丢给魏赫带?”
周清回她:“那天赶飞机,带到剧组了,没更好的人选。”
秦雪如感叹道:“还好你家米奇长得普通,她们找出来的那些点也勉强能解释过去,不然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啧。”她发出一声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的叹息。
周清听到了不喜欢的东西,他反驳道:“米奇眼睛比普通猫大一点,瞳色黑中透点绿,脸也更圆。是狸花中的漂亮猫。”
秦雪如无语道:“干嘛,它又不在,你还怕它听了伤心啊?”
周清还没说什么,就看到秦雪如发过来的消息:“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说:“你知道我不是在问猫的事。”
周清停了会,慢慢打字过去:“我之前天天想怎么做怎么解决,结果还是什么都烂成了一团。”
“所以我现在不想了。”他平静地回复道:“先把工作做好,其他的再说。”
魏赫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接受批斗,翘着二郎腿,胳膊搭在两边的沙发背上。经纪人陈霜站在他对面痛骂他乱发微博的行为。助理在旁边劝,宣传和公关一边沙发一个,忧心忡忡地刷着最新的舆论风向。
魏赫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骂他的人更加生气,助理适时地递过来一杯水:“霜姐,消消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往好了想,现在大部分人只是看个热闹,不会有人真的信我们魏哥去偷猫的。”
“不。”旁边的眼镜男推了下镜框,将pad上的图片展示给他们:“根据现在的最新统计,有30%的人觉得这确实是魏赫做得出来的事。”
陈霜这下连水都喝不下了,咬牙切齿道:“所以你那只猫到底是哪来的?”
“我说了啊,帮朋友养的。”魏赫打了个哈欠:“谁知道许慎珣发什么癫。”
他话音刚落地,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魏赫懒洋洋地按了免提,里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说有一位姓周的先生在门口,说要来接自己的猫。
魏赫一下子精神起来,他快速道:“把他领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魏赫开始在沙发上调整姿势。他换了几个,都感觉不对,最后勉强挑了个从门口最能看到他俊逸侧脸的角度,刚换好,门口就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周清的声音:“抱歉这么晚过来,我来接米奇。”
魏赫从容地站起来:“不是提前发短信问过了吗,不用来这套。它在楼上,我带你去。”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陈霜才皱着眉头道:“这是……《寒夜白杨》的编剧?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眼镜男喝了口热水:“霜姐不知道吗?最近圈子里都传开了,那位可不只是我们魏赫的编剧。”
他微笑道:“那是许慎珣的结婚对象。”
一片寂静中,公关开口道:“起码我们现在可以告骂魏赫学人精的那个人侵犯名誉权了。”
“鉴于这猫就是许慎珣的。”公关翻评论:“学人养猫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米奇不要走。
短短几天,不知道魏赫从哪里搞来了一个猫屋。周清进去的时候米奇,一个公公猫,正穿着粉色的裙子在满屋的攀爬架上飞檐走壁,乐不思蜀。魏赫把他从树上摘下来递给周清的时候他拼尽全力抱着魏赫的胳膊不撒手,全身上下每一根毛都在抗拒离开。
周清揪着他的后颈,手法干脆利落地将他塞进了猫包里,对米奇凄惨的喵喵叫充耳不闻。
他对着魏赫道谢:“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这个是谢礼。”
魏赫接过那东西,发现是意大利导演安德鲁的电影《邮差》的珍藏版修复影碟,附带导演签名。
“安德鲁导演去世前来参加过海市的国际电影展,差不多时五年前,当时因为很喜欢他的这部电影,所以买了别人收藏的碟片拜托他签了名。”周清说。
魏赫两眼放光:“他拍完《海边的雅各布》后就很少再出来了,那次我也很想去见他,但是恰好有事没去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你自己接受采访最喜欢的导演时说的啊,周清在心里默默道。
“他拿金狮的电影是《海边的雅各布》,最有名的也是这部。”魏赫目光炯炯:“但是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论及拍摄调度和核心表达,我最喜欢的都是他的最后一部,鲜有人知的《邮差》,只有70分钟,反传统被骂颠三倒四的叙事方式——你也喜欢这部吗?”
“……”确实最喜欢《邮差》的周清。
“其实我没看过。”周清面不改色地改口:“我百度搜的。”
魏赫明显没信,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还想去帮周清拎猫包——被拒绝了。他走在周清身边,脚步轻快,嘴上也没停:“我说什么来着?我们俩天生一对!”
周清只有一只手空着,没办法捂住耳朵。
魏赫一向是不知道见好就收的,他喋喋不休:“你跟着许慎珣在一起,有什么前途?他只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还整天忙看不见人影。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陪你全世界各地玩,去最新的电影发布会,去见我们都喜欢的导演,可以当面跟他们沟通——”
周清停住脚步:“你为什么要发那条微博?”
魏赫停住了。
“你知道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吧?”周清冷冷道。
那点阴暗的心思暴露于人前,魏赫难得卡住了。他一米八七的个子,在比他低了半个头的周清面前像被训话的小孩子似的,然而没等他局促多久,他突然想到——
“我的微博,我想怎么发就怎么发。”他看着周清:“我帮你照顾米奇,觉得他好看发个微博晒一下很奇怪吗?”
“你不觉得你这么理所当然地来质问我很奇怪吗?”魏赫挑起眉:“你是我的谁啊?”
周清愣了下。
像是明白自己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东西,魏赫心里兴奋,面上不动声色:“你对刘导他们也这样吗?接受了同事的帮助还这么咄咄逼人的,你的职业素养呢?周编?”
周清马上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他的陷阱中。在不恰当的时候暴露出了自己对魏赫有过多的、多余的要求,而人是不会这样要求普通朋友的——并且这一点被难得敏锐了一次的魏赫抓住了。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周清直接闭上了嘴,拎着米奇往外走。
他这种反应几乎是对魏赫猜想的印证,魏赫大步跟在他旁边,不依不饶道:“怎么不说话了呀周编?是不是嘴上不说心里硬撑着不觉得自己有错呀?”
周清忍着不搭理他。
魏赫得意忘形道:“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怎么就对我有这么高的要求呢?这不公平吧,许慎珣知道你这样对我吗——”
连日来熬夜工作的疲惫在这一刻把理智冲垮了。
周清倏然转身,一把按住魏赫的嘴将他推到了后面的墙上。那股恼人的噪音终于停了,他的力道很大,对于一个一手拎着十几斤肥猫的残疾人来说有些过于大了,魏赫猝不及防被他按在了那,呜呜两声,睁大双眼。
“闭嘴。”周清忍无可忍道。
魏赫视线下移,看到周清脸上混合着羞恼和难堪的神情,和平日里那副快要升仙了的样子截然不同,一下子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魏赫见过在这之后更加活色生香的场景,食髓知味,他在这寡淡中窥到过让人下腹发热的风情。
他怕被发现异样,一动也不敢动。
周清看着他的眼睛:“我最近超级忙,很累,别给我添麻烦了可以吗?”
周清的手下滑,放开了他的嘴,魏赫的喉结在他手心里动了动。
周清往下看了一眼。
他拍了拍魏赫的脸:“明白了就说是。”
魏赫换了个不自然的站姿,半响才有些憋屈道:“……是。”
周清松开手,顺手摸了把魏赫的头拍了拍,转身走了。
魏赫站在那,呆了一会反应过来,大步追了上去:“等等,你刚才再做什么?摸狗吗?喂——”
作者有话说:
魏赫:就在前几天,我听见一个许慎珣说,事实上,一个许慎珣还能说什么?我有一张这么牛逼的脸和这么多钱,x的,一个许慎珣还能说什么?
第46章 不安的心
收尾期工作量有减少,但架不住他休了一周的假。周清回去之后果然发现要干的活堆了起来,还好张编剧经验多也老道,直接跟他说了怎么理更清楚一些。周清加了两天的班勉强做完,最后还是掐着时间赶上了周六的飞机。
余峻来机场接他,在路上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许慎珣最近的状况。身体是好得很快,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提前出院了,但老板心情很差,整天坐在房间里看着外面,护工要推他出去散步也不去。说到最后余峻看着他的脸色说了句:“周哥,你事也挺多吧,这样两边飞也要注意身体……上次看你赶过来的时候气色真的很差,都指着你呢,你可不能倒下啊。”
周清在手机上给许慎珣发实时定位,那人不回复。他抬起头对余峻说:“放心,本来昨天就可以赶晚班过来的,太累了就多休息了一晚,我现在精神很好。”
余峻:“那就好那就好。”到了医院走廊,他又忍不住道:“这两天有品牌方想来谈夏季广告合作的事,一堆人都等着许哥给意见。他现在这个状态……”
周清点点头:“交给我吧。”
余峻得了保证,如释重负:“那麻烦你了。”
周清推开门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照进来。一片昏暗中许慎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周清往外看了眼,这间房间为了保证私密性外面种了大片树木绿植做遮挡,白天能看到妍媚的春光。晚上就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连个人影都没有。
周清叫他:“许慎珣。”
许慎珣这才发现他似的,愣了下才回过头来。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病服,脸好像清减了一些,下巴都尖了点。
“你来了。”他站起来,看上去确实比上周好了很多:“米奇安顿好了吗?”
周清放下装着电脑的包:“雪如妈妈离开了,我托付给了她,米奇病好了,放心。”
“那就好。”许慎珣垂眸,眉眼像点墨勾勒出来的一样。他问:“米奇没有闹吧?我看视频里,它好像很喜欢那个姓魏的。”
“没有。”周清面不改色地撒谎:“米奇在他那应激了,我去接它的时候它一下子就钻我怀里要跟我回家。”
“你不用骗我。”许慎珣扭过头:“它在那个视频里都冲他翻肚皮了。”
“都说动物最能感受到人的好坏,米奇在家就更喜欢你,现在又更喜欢他,唯独不喜欢我。”他古怪地笑了声:“也许就我不是什么好人呢。”
它不喜欢你是因为它趴在我膝盖上的时候你总是把他轰下去自己躺上来,周清想,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但他什么都没说。
许慎珣继续道:“他什么都好,他生下来家里就有钱,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他就算不混这个圈子了也一辈子吃喝玩乐不用发愁,所以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发什么就能发什么。”
他抬起头,眨眼间眼睫上悬着的一颗泪就落了下来:“不像我,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么多人指着我吃饭,我必须考虑到发出去的东西对这个对那个的影响,我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付出了多少才走到这个位置上,所以就算生气到想要杀了他,我最后也只能就发了那个问号。”
他看着周清,含泪的眼睛像是落满桃花的溪水一样:“为什么啊周清,凭什么他就能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得不到周清的回答,许慎珣抓紧他的袖口,将头埋在他的肚子上。过了会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你跟他在一起一定会觉得更轻松。”
他像是竭尽全力想要用平常的语调说出这些,但身体仍然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一定有说过带你出去之类的话吧?工作这些通通都扔开,反正他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可以走人,只要你喜欢——但是我不行,我总是要你一个人在家,因为我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总是想赚更多的钱,因为我总是忍不住想万一又像当年那样出事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怎么办——”
“我知道这样不对。”他说:“但是我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