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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妥,那就是愤怒还不够。
    因为那本折子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严重。
    原本要来燕平城,为萧燕的细作之事谢罪的天元太子,竟然突然出尔反尔,不来了!
    这让已经赶到天元王庭,准备护送、监视蒙赤南下的雁门军轻骑,都只能自行南归。
    虽然天元王庭给出了解释:天元太子修行时出了岔子,伤重的下不来床。并且有补救措施:派遣其他人,带着更加丰厚的礼物南下。
    但在大齐看来,天元王庭这就是在戏耍他们。
    萧燕的细作之事后,大齐朝野沸腾、群情激奋,都要求发兵灭了天元王庭,是宋治因为种种考虑,顶住压力没有贸然发兵,给了天元王庭恕罪的机会。
    之前,天元可汗不来,派天元太子来,虽然不如预期,但也足够给朝野交代,宋治便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彼时,他想的是,大不了把天元太子扣下做人质。
    而现在,连天元太子都不来了,还是用这种毁约的方式,宋治顿感颜面无存、威严丧尽。
    到了这种时候,宋治自身就算还有其它打算、顾虑,在对天元部族这件事上,也已经没有了选择。
    “令雁门军即刻出关,攻伐天元王庭!”
    宋治在愤怒之后,开始展露自己的天子权威,“令达旦部、契丹部,各自出兵十万,听从雁门军主将调遣,一并攻灭天元王庭!
    “一百多年过去了,有些蛮夷已经忘了何谓大齐天威,忘了昔日草原血流千里的教训!朕,现在要让这群蛮夷知道,这天下,唯我大齐不可冒犯!
    “犯之则亡!”
    赵玄极当即领命。
    赵氏想要对天元部的战争,这毋庸置疑,而且需要皇帝尽早下达这个命令,这样雁门军才能早早出动,免得达旦部被灭了,他们失去一个盟友。
    如果等到天元太子到了雁门关外,再折返回去之后,雁门军才出动,那就晚了——天元军肯定已经攻到达旦王庭。
    而皇帝有皇帝自己的考量,无路他嘴上怎么说,内心未必愿意发动对天元王庭的战争。
    这就需要一个理由。
    赵宁在小叶部被袭的事,能让天元王庭觉得战争已经爆发,却不能直接拿来说服皇帝。
    因为大齐内部只需要稍微一查,就能知道,乙字营那一千轻骑,不仅没有全军覆没,反而都活得好好的。
    在册将士,是不能藏的,也没法藏。
    所以得让天元王庭来激怒宋治。
    太子蒙赤出尔反尔,就是最好的理由。
    这是赵宁弄出小叶部夜袭这场大戏的根本用意之一。只有让天元王庭认为战争已经爆发,雁门军已经要出关,太子蒙赤才会放弃南下。
    回想到这里,赵玄极不由得暗暗夸赞了赵宁一句,小叶部遇袭这件事办得实在是漂亮,一石多鸟。
    见皇帝下达战令,宰相徐明朗张了张嘴。
    他有意要说些什么,但见宋治怒不可遏、心意已决,也知道纵然他和门第们,再是不愿将门率军出征,在战争中立功授勋,眼下也无能为力。
    他放弃进言,低下头的时候,眼神有一刹那的空洞,神色也有些萎靡,浑身都散发着无力的颓唐气息。
    他成为宰相后,一直在谋求打压将门,收拢兵权,这件事既是他的抱负,也是他的一生追求。能否在史书上留下名相的赞誉,就靠这个。
    而今,不仅刘氏、庞氏等大族倾颓,门第实力大损,将门重新势大,眼下还获得了战争机会。
    只要雁门军不战败,这往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赵氏和将门的势力,都只会日盛一日。
    他年事已高,此生恐怕再也没有抗衡赵玄极,重新掌握朝堂大权,实现理想的机会。
    这让徐明朗禁不住黯然神伤,只觉得往事如烟,这一生都没了价值可言。
    就在皇帝准备召集六部重臣,统一部署战争各项事宜时,雁门军又有紧急军报送到。
    宋治看完军报,深吸一口气,愤怒刚刚平息大半的他,此事眸中怒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契丹部向达旦部宣战了!
    “理由是近些年来,契丹部的商队,不断被达旦部军队劫杀,契丹王庭多次交涉无果,不得不出兵讨回公道!
    “不仅如此,契丹部还邀请天元、女真两部,跟他们共同攻打达旦部,相约战后平分所得!而天元部已经答应!
    “契丹可汗在给朕的国书里,竟然还请求雁门军发兵相助!”
    说完这些,宋治又将折子狠狠丢到了地上。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重臣们面面相觑,既觉得不可思议,又都敏锐的感觉到,一夜之间,草原形势已经大变,且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严重!
    宋治要雁门军攻打天元部,还让达旦部、契丹部出兵相助,而现在,命令尚未发出,契丹部竟然已经向达旦部宣战,还邀请天元部跟他们站在了一边。
    显而易见,在契丹部跟达旦部已经刀兵相见,且契丹部跟天元部已经达成军事同盟的形势下,宋治对付天元部的战争布置,已经无法顺利实现。
    在此之前,草原燃起烽烟,大齐还能隔岸观火,雁门军也不必早早出动,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坐收渔利。
    可现在,天元王庭的态度,近乎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宋治,他们不再臣服大齐。这个时候,天元部跟契丹部联合进攻达旦部,是否有深意,就值得每个人思考。
    天元部狼子野心......在经过萧燕的细作之事,天元可汗执意不肯南下,蒙赤的出尔反尔后,再结合眼下的草原形势,这句话的份量,就陡然上升了不知多少。
    这句话的意味,也更加深长、莫测。
    如果把去年的代州之事也联系上,这句话代表的东西,似乎就不言而喻。
    事情很大,而且跟齐人对天元部族,对草原的一惯认知不符,殿中的重臣们,谁都没有冒然说话。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错不起。
    宋治按捺住怒火,翻开了跟契丹国书,一起送来的另一本折子,扫了一眼,将其放在案头上,简单说了一句:“达旦部向朕求援。”
    赵玄极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事到如今,臣认为,不得不考虑天元部已经早就跟契丹部秘密结盟,图谋吞并草原其它部族的可能。”
    此言一出,徐明朗等人都是目光凛然。
    他们虽然瞧不起草原胡人,也认为在大齐兵锋之下,草原军队势必一溃千里。但眼下的变故,依然是百年未遇的,需要慎重处理。
    无论如何,草原不能出现一个霸主。
    宋治沉吟片刻,看向赵玄极,“这回,恐怕要劳镇国公亲自走一趟了。”
    这是要赵玄极亲自去北境统帅大军,指挥作战!
    宋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做更多安排。
    此时此刻,对看起来扑朔迷离的草原形势,他因为所知有限,也无法有更详尽的安排。
    也正因为只有这么一句话,所以是给了赵玄极便宜行事之权。
    雁门军如何行动,在战争中扮演什么角色,如何达成收拾天元王庭的目标,都由赵玄极临机自决。
    大齐唯二的王极境中期之一,大都督府大都督,军方第一人,值得皇帝这个信任。
    “臣,领命!”赵玄极抱拳领命。
    至此,这件事再无异议。
    徐明朗看了看稳如泰山,又不无意气风发之意的赵玄极,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内心也分明的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地位份量,正在越拉越大。
    对方如日中天,而他跌落深渊。
    他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迫力。
    他其实很想不通,为何之前那些年,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在文武之争中,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赵玄极,现在会变得如此精明、难缠。
    且好像无论赵玄极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想得到什么,得到什么!
    徐明朗甚至有一种错觉:赵玄极什么都能掌控!
    谁都在帮赵玄极!
    安稳了百余年的草原,说变天就变天,而且一下子牵扯了三个王庭,连战争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都能说来就来,而且一来就这么大,让赵氏有大把功劳可以挣,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简直是岂有此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这老匹夫被神灵附体了?
    徐明朗头大如斗,怎么都想不通,怎么都想不明白。
    所以他痛苦。
    十分痛苦。
    “罢了,随他去吧,老夫不管了。”极度的痛苦与沮丧后,便是意兴阑珊,徐明朗暗暗叹了口气,只想快些回去,早点一醉方休。
    第一八六章 军议
    重重宫闱中,有一座高墙大院,论恢宏程度,即便是在宫城之中,也鲜有能与之媲美者,名为立政殿。
    此殿不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而是皇后居所。
    皇帝处理政务在崇文殿,日常起居、嫔妃侍寝于甘露殿。对后宫的事,皇帝一般不过问具体情况,都是由立政殿的皇后打理。
    所谓六宫之主,自然不是一句虚言,主人自有主人的权威,生杀予夺,皆出于皇后。因是之故,立政殿在宫城的宦官、宫娥、嫔妃眼中,威严度并不让于甘露殿多少。
    在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大齐,除了东宫太子,也只有皇后有资格自称“本宫”二字。
    宋治即位多年,虽然早已有了皇子公主,但平日里勤于政事,不太享乐,后宫之中的妃子们,也没有一人得到他格外宠信。
    既然没有宠冠六宫,仗着皇帝撑腰行风作妖的存在,嫔妃里自然也没有势力,能跟皇后分庭抗礼。
    夕阳西沉,时值黄昏,立政殿投出大片阴影,愈发衬托得它威严深重。一名六品宦官快步拾级而上,行色匆匆,在立政殿外禀明来意,很快就被准许入内。
    转过宽阔的大殿,经过几重帷帐,低着头的年轻宦官,在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前,俯身下跪。
    他的目光只能看到从窗户洒进来的这片夕阳,不敢往上挪动视线,去直视立政殿的主人,哪怕是对方的鞋子,他的视线也不敢触碰。
    “禀皇后,陛下还在崇文殿跟大臣们议事。镇国公刚刚出来,说是领了圣命准备去雁门关领军,镇国公让仆下禀告皇后,事情紧急,他明日就会离开燕平。”
    宦官一番话说得毕恭毕敬,声音虽然略带颤抖,但好歹吐字清晰。
    皇后没有任何回应,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无论是趴在地上的宦官,还是侍奉在两旁的宫女,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皇后固然有皇后的威严,作为皇后身边的人,跟皇后天然有几分亲近,寻常不至于如此拘谨。但眼前这位皇后,偏偏名叫赵七月。
    她入宫初始,有那生了皇子的嫔妃,见她面娇体小,形似少女,以为好欺负,仗着自己在后宫颇有根基,不仅在她面前阴阳怪气,不甚恭敬,还收买管事的宦官,往立政殿安插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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