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其他将士一样,他迅速直起腰身,握紧马槊,平直端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
因为这个调整,他很快就心如止水。
前世十年国战,他经历的战斗数不胜数,早已是沙场宿将,见惯了各种场面。
虽然万军奔驰的铁血,依旧让他心神振奋,证明着他热血未冷。但只要他想冷静,就能立即冷静下来。
这时,两军骑兵战阵,终于碰到了一起。
第一九一章 初战(2)
骑兵对冲的战阵,并非严丝合缝,将士之间有相当间隔,用于跟敌方错马而过。
两军骑兵在冲阵之时,马头撞在一起,骑士被甩得飞出去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在训练有素的精骑身上。
作为先锋大将,三万雁门军中实力最强的存在,赵北望一直冲在最前面,身先士卒,既鼓舞全军士气,也控制战阵方向。
刚刚对方四轮齐射下来时,他就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咻咻而至的利箭打在他的真气护罩上,力道跟他习惯的北胡箭矢不符。
他迅速往后观察伤亡,发现规模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这说明天元军的弓箭,不止多射了一轮,且每一根箭矢的威力,都比以往大!
“胡子的弓箭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忽然变强了这么多?”眼前的天元军卷尘而来,赵北望瞳孔忽然一缩。
这些作契丹军装扮的家伙,虽然大部分外面穿的都是布袍,好似没有甲胄在身,在衣袂在奔驰中,被风吹得向后翻卷的幅度却很小。
战袍将他们的身体包裹的很紧,什么也没有露出来,但轮廓却还是显露出了异常,里面明显像是有坚硬物件!
赵北望眼光毒辣,手中端平的长槊稍微调整方向,借着战马的速度,往临面的一个彪形大汉刺过去的时候,大吼一声:“众将当心,他们战袍下有甲胄!”
面前的天元军将领并非易于之辈,赵北望朝对方心口刺过去的马槊,被对方举起的圆盾结结实实挡住。
他的马槊是一品符兵,威力非凡,莫说寻常木盾,三品以下的符盾都不能挡,但重重击在对方的圆盾上,却没能破开对方的防御。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爆散的元气光芒犹如天日,刺得人双眼不适,而对方的身形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且还有余力,反手一刀劈来。
异变来的突然,赵北望的动作却没有迟疑,千钧一发之际,矮身避过了削向他脑袋的弯刀。交锋只是电光火石间,两人眨眼已经交错而过。
“元神境后期!”一合交手,让赵北望准确判断出了对方的境界,但这个答案,却对他的心理冲击非常大!要知道,他可是雁门关主将,雁门军最强之人!
在赵北望一惯的认知中,北胡军中,只有万夫长一级的存在,才是元神境修行者,而元神境后期,一个王庭拢共也就一只手的数量。
一个北胡王庭,寻常也就一两个王极境,四大部族加起来,王极境数量绝对要比大齐少一截。
惟其如此,拥有不到双手之数王极境修行者的大齐,才能一直压制草原。
达旦部之所以自认强大,不把天元部族放在眼里,就是因为他们有三四个王极境。这样的力量,本就该是牢牢占据北胡四大王庭之首的!
可现在,面前这万人上下的天元大军中,竟然就有一个元神境后期!而且还是元神境后期大圆满,跟赵北望实力相当!这就让他不得不心惊。
如果一万天元军中,就有一个元神境后期大圆满,那岂不是说,天元军至少有二十几个这样的高手?
整个雁门军,元神境后期的强者,也就十来个而已!
赵北望没有时间多想这些。
跟为首的天元军将领交错而过后,他面前冲来了数不清的敌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皆是面容狰狞,眼神凶狠,仿佛吃人恶鬼,手中明晃晃的长矛,更是摄人心魄,密集的像是荆棘一般。
赵北望手中马槊没有多余动作,只是运足真气,稳稳保持平端的姿势,跟战马一起冲刺对方。
嘭的一声,一名天元军修行者手中的符盾,被赵北望的长槊击得粉碎,气爆震得槊杆微微一颤,却被赵北望用修为压制住。
须臾间,长槊笔直刺进了对方的胸口,血淋淋的锋刃从背后传了出来,这名天元军修行者的身体,也被带离马背,撞到了他身后的同伴。
赵北望眉头皱了皱,长槊洞穿这个天元军修行者时,他分明感觉到了符甲的阻碍。虽然他成功击杀对方,但符甲的品阶之高,仍然是让他感到意外。
“胡人中的御气境后期修行者,就算有符甲护身,顶多也就是七品,但这人的符甲至少是六品!而这样的情况,并非一个两个,而是全都如此!”
赵北望一路前奔杀敌,在手下已经多了二三十个亡魂之后,总结出来的情况让他的心不断下沉。
每一个天元军战士,都身着甲胄,而修行者无不是身着符甲。这已经不是胡人军队,而是如雁门军这样的大齐精锐,才能有的军备配置!
胡人军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多的甲胄?除非是王庭可汗的亲军。而且顶多也就万余之众!可眼下,这支军队分明不是契丹亦或天元可汗的亲卫!
且这支军队中,修行者的数量多的出奇,如果没有意外,那比雁门军中的修行者占比还高!这是任何一支胡人军队,都不应该达到的!
赵北望越是往前冲杀,长槊斩杀的敌人越多,他的面色就越是铁青。
他自身是雁门军主将,实力强横,左右亲兵也都是高手,在这样的战阵中,等闲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碰到一支这样的军队,他身后的三万雁门军先锋,情况就绝对不会好。
退一步说,如果己方伤亡过大,战局不利,乱军之中,被对方高手围杀,赵北望要想保命,也不是那么容易!
“怪不得这部天元军,敢在谷口摆下军阵,不跟我们比拼骑射,直接就跟我们短兵相接。这支军队的强悍程度远非其它胡人可比,他们的主将这是有争胜信心!”
赵北望眉眼低沉。
此时此刻,他已经深入敌军阵中,必须一心杀敌,轻易无暇分心回头。说不得,一旦他稍微露出破绽,可能就有隐藏在暗处的高手,给他来一记冷箭。
古往今来的名将悍卒,被敌军出其不意的冷箭射杀,陨落在军阵之中的,不胜枚举。
不过,跟在赵北望两翼的亲卫,还是不断将战阵的情况禀报给他,让他能够及时了解战局变化。
己方阵型并没有乱,大军依然保持冲锋之势,没有让对方打乱阵脚。毕竟是以三万对万余,兵力优势摆在那里。
但天元军表现出的战力着实强悍,他们的甲胄不输给雁门军,而修行者占比还要高出一截。所以接战之时,将士伤亡很大,如果跟以往比,那已经高出数倍!
不过因为人数关系,在冲阵完成后,一个天元军将士,要交手的雁门军将士,差不多就是三个。如此一来,他们的伤亡也必定不会小。
“如果对方的精锐只是这万余人,其它部分战士甲胄没有这么多,修行者没有这么强,我们只需要杀上几个来回,还是能解决这股敌军!”赵北望如此想到。
寻了个空档,赵北望迅速往谷口两侧的草坡上扫视两眼。彼处的天元军除了放箭之外,一直没有动,也不知会不会俯冲下来,跟他们厮杀在一起。
不过,只要冲过战阵后,一路杀进谷口内部,破了他们的这道防线,情况也会改变。
赵北望正如此想着,忽然听到了赵镇中急切的声音:“谷口通道中有二十几道拒马......里面还有三十几道沟堑!”
闻听此言,赵北望心头一震。
战争开始后,跟随赵北望先锋大军的赵镇中,就已经升空策应,想要观察战场,弄清对方的布置。不过不出意外的,他碰到了一个天元军王极境初期。
两人就此在半空交手,往来纵横奔杀不休。
这还是赵镇中第一次给赵北望传信,可见也是在交战过程中,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情况,就立即抽空告诉了他。
二十几道封锁谷口的拒马,已经是很难突破的障碍,如果再加上三十几道沟壑,那这三万精骑就绝对不可能冲得过去。
一旦进入谷口,不能前进,背后有天元军万余骑,两翼草坡上还有天元军骑兵俯冲而下,那雁门军就陷入了死地,只有被瓮中捉鳖的下场!
天元军这是给雁门军布下了杀阵!
从他们安排在谷口前,挡住了拒马、沟堑的万余精骑,开始冲阵跟雁门军搏杀开始,这个杀阵就已经启动了。
等到雁门军战阵,整体跟天元军战阵交错而过后,无论过程中伤亡几何、斩获几何,都会冲到谷口通道,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可如此一来,天元军那万余精骑,也身在了死地,是在背水一战。他们若是战斗不利,也没有退入谷口的可能。
哪怕是草坡,他们要爬上去,在身后有雁门军尾随追杀的情况下,只要马速降下来,那也根本不可能,基本就是等死。
只有借助草坡上友军的掩护,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可草坡上的天元军,如果是只是弓箭策应,但凡是雁门军跟这万余精骑混战在了一起,那也无法施为。
唯一的可能性是,草坡上的天元军,在那种情况下也会顺势杀下来,将雁门军击退。
“如果草坡上的天元军没有甲胄护身,没有那么多修行者,他们冲下来也就是送死,根本无法击溃我们,除非......”
想到这里,赵北望心头一惊,“除非草坡上的天元军,跟这万余骑兵一样精锐!”
赵北望不可置信的再度看向两侧草坡。
这里有接近三万天元军,如果所有战士都有甲胄在身,所有部曲都是那么高的修行者占比,那这三万天元军的战力......
足以正面攻破草原上的一切大军军阵!
这一刻,赵北望脊背阵阵发凉。
天元王庭竟有如此军力?!
这种战力,在草原上从未出现过,已经超出了包括赵北望在内,所有大齐将领的认知!
赵北望沉下脸来,稳住了心绪。如是看来,天元王庭敢有狼子野心,果然是有所依仗,并不是失心疯。
当此之际,雁门军的整体战力,已经没有优势可言,战局又不利,该如何争取胜利?
就在赵北望思考这个问题时,他忽然听到了赵宁的声音。
第一九二章 初战(3)
人一过千漫山遍野,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深入万余骑的战阵,赵宁能看到的除了前方的同袍背影,就只有连续不断冲过来的敌人,以及对准自己的无数兵刃!
战马速度提升起来,本就风驰电掣,两马相对奔行就更是快如疾风,一个个锋利的矛尖由远及近,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人影幢幢,一闪而过,令人目不暇接。跟对方照面的刹那是那般短暂,好似不曾发生一般,稍不留神就已经交错而过。
在这样的间隙里,莫说举起长槊劈下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当敌人的战马带着平端长矛的战士刺来时,连矮身闪避的动作都困难无比,等闲根本来不及。
充满视野的天元军精骑,如迅疾的洪流,如燃烧的烈火,如崩塌的山峦,如咆哮的巨浪,有毁天灭地之能,滚滚袭来,无休无止!
个人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渺小得犹如蚂蚁,根本没有抗衡之力。
每一个天元军将士,都在一门心思想着捅死自己,似乎下一瞬,赵宁就会被从马背上捅飞出去。
敌人即恶鬼,多如牛毛,敌军即地狱,一眼看不到尽头!
战阵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要一口吞噬自己。而现在,黄泉大门敞开,自己正在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迎过去。
这感觉像是送死!
前方的同袍,在无穷无尽袭来的长矛丛林中,有人不断被刺中,而后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从战马上飞了起来,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
这声音如此尖利刺耳,哪怕是在雷声滚滚的战阵中,也清晰入耳,听着人头皮发麻。这声音此起彼伏,没个尽头,让人不禁肝胆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