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洁咬紧了嘴唇。
至于才人的职掌,大概意思就是,她要带人打理皇帝的寝宫,给皇帝准备衣衫袍服,帮皇帝修理仪容,按照一年四季时序不同,照顾好皇帝的饮食起居......
放在寻常府邸,这就是大丫鬟干的事。
如果说皇后是一家女主人,那么以她现在的品阶地位,的确跟个管事的大丫鬟没本质不同。
......
徐明朗本在府中酗酒,借着酒兴大发雷霆,鞭打教训下人,接到赵玉洁从四品“才人”,升为二品“六仪”的消息后,他立马丢了鞭子。
“淑仪?这可是‘六仪’中排第一位的,好,好啊!”
徐明朗挥退下人,自己坐在大厅里,刚刚还像个酒疯子的他,此刻没了半分醉意,不仅眼神清明,而且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很显然,萎靡不振、颓唐酗酒的样子,都只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
而现在,他表现这副样子的目的已经达到,赵玉洁终于从才人变成了真正的嫔妃,他理解了皇帝释放的信号,自然是不用再继续装。
所谓“仪”,又叫作“嫔”,嫔妃的嫔,“六仪”就是六个嫔。
后宫的嫔妃品阶、数量,都是有规制的,跟三省六部的官职没两样。在六仪之上,就只有三个妃子:惠妃、丽妃、华妃。妃子都是一品。
大齐后宫,有妃、仪、美人、才人四等,共计二十个嫔妃之位。
皇后不算在嫔妃之列,皇后就是皇后,是主人,对应的只有皇帝,自然也不存在品阶一说。
宋治不太喜好女色,所以后宫嫔妃这些位置,如今大半都空着,三个一品妃中,只有丽妃之位有人,就那还是因为诞下皇子有功,给晋升的。
也就是说,赵玉洁在没有龙胎的情况下,就已经是后宫之中,地位第三的存在了。这个信号,对徐明朗来说,已经是分外明显。
“如此看来,陛下不想老夫就此消沉下去,还需要老夫继续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徐明朗抚了抚胡须,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他前些时间故意表现的意志低沉,一方面,是借此试探皇帝的态度,想要弄清楚皇帝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另一方面,也是以此为筹码,希望皇帝提升赵玉洁的地位。只有赵玉洁地位提升了,才能获得更大影响力,更频繁接近皇帝,从而对他有实质帮助。
徐明朗很清楚,以赵玉洁倾国倾城的容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情,以及善解人意、聪明伶俐的心性,只要可以频繁接触皇帝,一定可以成为宠妃。
“赵玄极啊赵玄极,你有皇后帮衬,老夫现在也不差多少了,你我到底谁能笑到最后,犹未可知!”
心怀大畅的徐明朗,美滋滋的饮了一杯酒,雄心抱负又回到胸间,“雁门军享受了百余年的太平,战力弱化到如今这个地步,等到大军伤亡再惨重些,我看你如何交代!”
徐明朗当然不认为雁门军会战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蛮夷还不可能战胜大齐王师。
他现在只希望雁门军战损多些,这样他在战后就有借口向赵氏发难。
丢了酒壶酒杯,精神奕奕的去了书房,又开始准备争权夺利计划的徐明朗,此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皇帝会知道赵玉洁的赵氏叛女身份,并且在给她提升品阶前后,根本就没碰过她。
第二零四章 理解
凤鸣山。
三股援军相继赶到之后,察拉罕在第一时间,将他们都安排进了第二道防线。在此期间,雁门军主力也在安营扎寨、排兵布阵,并未贸然进攻。
等到双方都准备妥当,察拉罕悄然送了口气。第一道防线的迅速丢失,两万王庭精锐的惨重损失,曾让他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赶来的援军,大部分是天元部族的大军,契丹部的战士只占小半,这些天元战士,基本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悍卒。
契丹部战士也不可小觑。
这三年来,天元可汗派遣了许多将校老卒,加紧训练契丹、女真两部的将士,同时也给他们装备了天狼弓,这让后者拥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当然,比起战力来,天元部自己的军队,依然占据绝对优势。
如今,天元王庭控制下的军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梯队,战力逐次递减:王庭精锐,普通天元大军,契丹、女真两部军队。
王庭精锐相较于普通天元部族军,主要强在军备上,前者都装备了得自西域的甲胄,可攻可守。寻常天元军,甲胄装备率跟契丹、女真军队并无明显差异。
这回察拉罕接了阻截雁门军的任务,六万多王庭精锐,他带来了一半。
王庭精锐很珍贵,本来是作为定海神针用的,先锋一战他自认胜券在握,派遣他们出战,结果却折损了大半,这个罪责不得不说很大。
不过察拉罕现在并不慌张。
普通天元军虽然没有人人披甲,但天狼弓都有,身为沙场老卒,现在据险而守,在准备堪称充分的情况下,要挡住雁门军,依然是十拿九稳。
察拉罕当然不满足于只是守住凤鸣山,他的计划是先守后攻。
前期用第二道防线,消耗雁门军的有生力量,等到雁门军损失惨重、将士疲惫,那就是他反攻的时机。
征战多年鲜有败绩的察拉罕,无疑是骄傲的,在王庭精锐折损近两万的情况下,只有彻底击败雁门军,才能让他的自尊心有地方安放。
当然,这也不只是关系自尊,还关系着他右贤王的地位。
这回出征,天元王庭动用天元、契丹两部军队,共计超过四十万,还有大量王极境高手。
虽然大军的主要任务,是迅速吞并达旦部,察拉罕这里只有四成兵力,但也有超过只手之数的王极境。
加上他这个王极境中期,顶尖战力无疑强过雁门军很多。
“战争开始后,诸位两两坐镇一处关隘,根据雁门军进攻之势,寻机斩杀雁门军高级将领,尤其是赵北望夫妇!”
军帐里,察拉罕吩咐眼前的六名王极境修行者,“攻坚不比阵战,雁门军折损势必更大,他们的高级将领为了取得进展,一定会身先士卒!
“雁门军侥幸胜了一阵不假,但他们的修行者力量,却跟我们相差甚大。别的不说,眼下雁门军中,顶多就赵玄极、赵镇中这两名王极境。
“以二敌八,他们必输无疑!”
众王极境高手纷纷点头,附和察拉罕的判断。作为世间罕有的王极境,每一个都地位非凡,哪怕是面对察拉罕,他们也没有太多繁文缛节。
白音也是王极境,不过他是察拉罕的谋主,等闲不会亲自上阵,此刻听了察拉罕的布置,白音沉吟着道:
“大王,王极境全都出动,暴露修为,实为不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样选择。这一战,我们是要挡住雁门军,但暴露的力量能少一些就要少一些。
“大军的战力,已经无法隐瞒,这是足以引起南朝忌惮的东西,如果王极境再显露太多,那南朝就不仅仅是忌惮了。
“那样的话,就算这一战我们达成目标,挡住了雁门军,可一旦战后抛出契丹可汗,不能让南朝觉得威胁消除,他们执意发兵大举北侵,那就是灾难。
“我们天狼弓现在的存量、产量,还不足以装备四大部族的百万大军,我们从西域得到的甲胄,数量一直有限,现在又损失了两万套......
“没有一股人人披甲的精锐大军,要攻克南朝边境的那些雄关天堑,近乎是痴人说梦。没有全员装备天狼弓,我们就无法压制南朝的强弓劲弩。”
“最关键的是,大汗的修为境界......总而言之,原本我们两年之内,不能跟南朝国战,现在看来,我们至少还需要四年的准备时间。”
这番话说出来,帐中一片沉默。
他们这股大军,只是抵挡雁门军的,一下子就出现了八个王极境,再加上攻灭达旦部的强者,王极境就多得离谱,对大齐有了压倒性优势。
这是南北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情况。
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大齐绝对不会坐视,加上之前的种种和这场战争,大齐绝无可能纵容草原强大,势必倾兵北伐。
而国战提前开启,天元王庭准备不足,就没有必胜把握。百余年前的那场战争,如今思之,仍旧让人感到胆寒,没有谁想重蹈覆辙。
察拉罕沉默良久,“南朝......真就有那么可怕?”
白音苦笑一声,“中原王朝的盛世国力,可不是说说而已。
“他们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百倍于我们;他们人口众多,军中修行者占比现在虽然没我们高,但修行者的绝对数量,起码十倍于我们。
“他们败得起,甚至可以一败再败,仍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机会。可我们败不起,但凡是有一两场大败,都会伤筋动骨。”
察拉罕再度陷入沉默。
草原王庭最辉煌的时候,战士也就接近百万而已,这还是人人皆兵的情况,许多战士根本不能叫战士,就是骑马有弓的牧民。
草原人口一共就那么多,每一家的青壮都参战,也就百万大军的规模。可中原皇朝治下的百姓,尤其是盛世当前,数量就是草原的一二十倍。
昔日,匈奴雄踞北方,控制着河南地,把持着河西,才能跟大汉对战多年,失去这两个地方后,匈奴就一蹶不振。
如今河南地跟河西,可都在大齐手里。
“雁门军出几个王极境,我们就出几个。其余的,压制境界去对付雁门军中的元神境后期,确保能阵斩他们即可,若非不得已,不必动用王极境的手段。”
察拉罕做出了最终决定,真要让王极境完全不发挥作用,他怎么都无法接受。
说完这些,察拉罕来到沙盘前,给了六名王极境,安排了具体去处。
整个天元军的第二道防线,核心在三个山坳通道,彼此相隔十数里,他们在这里修建了简易方城,依次形成了相对独立的三个战区。
跟雁门关的地势不同,凤鸣山这里没那么险要,雁门关只需要扼守一道隘口,就能封锁边关,天元军却需要防守凤鸣山的三个隘口。
对于十几万大军来说,十数里自然不算距离。十几万雁门军的营地,加上辎重粮秣等后勤物资,在各个高低不一的草坡上,连绵起来都有小几十里。
“雁门军初来乍到,对凤鸣山地形不熟悉,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被他们看破我们的防线虚实。各部按部就班,抵御他们的进攻即可。”
察拉罕面容肃然的看向众人:
“我们已经败了一阵,这第二道防线,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若是凤鸣山真的丢了,让雁门军到了达旦部王庭,本王固然罪不容诛,诸位也绝对不会好过!
“诸位,戮力作战吧,不要坠了王庭威风,辱没了大汗威名!”
众将无不凛然受命。
......
雁门军中军大帐里,赵宁在诸将面前斩开一张详实地图,“这是大战开始之前,我们派人绘制的凤鸣山地图,大到山峰小到山道,都有准确描绘。”
众人听到赵宁的话,再看这副地图时,除了赵玄极、赵北望夫妇等赵氏核心人物,其余将领莫不是一脸错愕。
地图绘制得非常详细,各种各样的地形一览无余,而在雁门军的草原舆图中,凤鸣山就只标示了一个山峰而已。
对于眼下的战事而言,这副地图的价值不言而喻!
可这副地图怎么会出现?难道赵宁未卜先知,早就知道这里会有大战?如若不然,他为何会弄出凤鸣山这个地域的详细地图?
可没有大量精通兵事的高手修行者,在凤鸣山实地勘探多时,又绝对不可能画出这样一幅地图来。而雁门军在近期,并未派遣大量人手到凤鸣山!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赵宁身上,很想知道这幅图的来头。
然而赵宁的神情告诉主将,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显然,这是机密。既然是军中机密,赵宁不想说,众将也不能问。
杨佳妮微微蹙了蹙眉,看赵宁的目光很是好奇,联系到战前赵宁行走草原的种种行为,不禁暗暗想到:
“这家伙身上的秘密怎么这么多,他为何早就知道战争会爆发?他为何会对天元军的谋划那么清楚?
“难道去年的代州之事,真的另有隐情?从那个时候开始,赵氏就在准备战争了?他们早就派了暗桩,潜伏在天元王庭?还是收买了对方的权贵?
“天元公主这个细作,也是被他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