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劈开了临面的长矛,砍断了腿前的长刀,却还是有剑锋掠过大腿外侧。眼帘不断有血珠汇聚,视野猩红如血海,人影变得模糊,双腿变得更沉重了。
向前,咬牙向前!
快,再快,拼尽最后的力气更快!
山包的真气流光已经没那么多,必须要快速杀过去!
快,才能救下赵逊等人!快,才能不让手足全死光!快,才能取得此战胜利!
快,才能让京城不被攻破!快,才能让赵七月不被一剑穿心!快,才能让更多族人活下来!
快,才能让赵玄极不会忧愤而死!快,才能赵北望王柔花不死于边关!快,才能不眼睁睁看着更多齐人百姓,抱着小孩儿倒在血泊中!
快,才能阻止赵玉洁在城头饮酒作乐!
快,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快,才能让重活这一次有意义!快,才能改变这一切悲剧!快,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被举着大盾的几名修行者撞翻,嘴中鲜血喷出,额头青筋暴突,在身体失去控制的那一瞬间,掠空步再度发动!
快快快!
快杀过去!
陌刀横扫,陌刀劈斩,陌刀斩碎一片片大盾,陌刀击飞一具具身体,陌刀劈开一个个修行者,陌刀杀出一条笔直的血路,陌刀让眼前再无站着的敌人!
挡我者,皆要死!
怒吼一声,双目猩红如鬼,浑身浴血如魔的赵宁,一跃而起。
......
面色青紫、牙关咬碎的赵逊,眼角亦有血泪溢出。
这一刻,他心潮如海,恨意滔天,对巴拉的杀意浓到无法言说。
但与此同时,他心头一块沉重的大石又已经落下,原来,当年那件让赵氏蒙羞的事,并不都是他的过错,而是对方针对赵氏设下的圈套。
他虽然年少轻狂了,但本质上却是为赵氏而伤,当年的事,他没有对不起赵氏!就算他有错,这些年的痛苦也已抵消罪孽。
他就算死,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但巴拉必须死,天元部族必须亡!
赵逊爆发出此生未有的磅礴战意,以无上意志与决心,催动本已重伤无法动弹的身体,从地上猛地弹起!
脚下镜水步发动,以他从未到达过的水准,瞬间接近了巴拉,探手拔出腰间的备用横刀,狠狠捅向举刀劈来的巴拉!
噗,刀尖刺进了巴拉的胸膛。
巴拉双目圆睁,脸上的骄狂讥讽之色霎时退散,取而代之以浓烈的震惊。
他没想到,赵逊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
但他毕竟是元神境后期,虽然被赵逊的横刀插进了胸口,但对方气力所剩无几,刀尖在穿过护体真气后,入肉并不深,没有刺破心脏。
这一下并不致命。
而巴拉手中的长刀,依然稳稳劈下,誓要将赵逊的脑袋劈成两半!
他的刀锋落在赵逊额头。
赵逊额头蔓延出一道血线。
但长刀却陡然停住,没有更进一步,斩开赵逊的脑袋。
因为一点碧蓝星芒,已经从巴拉咽喉处飞出!
巴拉的表情霎时凝固,身体先是一僵,而后缓缓在赵逊面前跪倒。
站着的赵逊,脸上满是疑惑,而后尽数转化为惊喜与快意。
他看着巴拉无力的侧翻在地。
临死,巴拉眼中都有化不开的惊诧、不解、恐惧。
眼见仇人死去,赵逊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他后退两步,靠着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断裂的天元军将旗旗杆,这才勉强没有倒下。
额头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面容,嘴角的鲜血在大股往外涌,他艰难的举目前望。
朦胧猩红的视野中,前方本该人多势众的天元修行者,已经被一股冲上来的,身着雁门军甲胄的锐士从中杀穿。
那个刚刚跃起拉弓此刻刚刚落地的年轻将军,甲胄上满是鲜血与刀砍斧凿的痕迹,还粘着一些碎肉。
看到赵宁的一刹那,赵逊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
他不仅率众成功夺旗,而且坚守到了对方率众杀来,彻底占据这处阵地。
虽然不能看到山前的战场景象,但赵逊知道,北胡军已败,雁门军已胜。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但他的嘴角还是动了动,勾勒出一抹释然,而又不无骄傲的笑意。
想他赵逊,昔日也是少年天才,修行天赋冠绝一时,看过这世间群峰之巅的风景。
彼时骄傲自负,目无余子,而后草原受挫,从云端坠落深渊,因为无法接受强大的自己,只能平庸一辈子,就此一蹶不振十几年。
每日借酒浇愁,想要忘记心中的痛苦,末了却发现,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
在这种黑暗无光的岁月里,他终于领悟到,心怀壮志的人蹉跎岁月,以至于沦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废物,是这世间最钻心的痛苦。
而今他重振旗鼓,来到边关,参与这场大战,有幸率领一千御气境以上的修行者,在赵宁的安排下,于战局最为艰难最为关键的时候,骤然杀出。
他们如神兵天降般,夺阵斩旗,助大军破开困局,最终配合赵宁单刀直入的战阵,彻底击溃北胡军,夺得此战胜利。
这一份功绩,足以向赵氏证明自己的价值,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亲朋好友不失望,也足以给自己一个交代,让自己临死的时候,没有再继续看不起自己。
更何况,他最终还杀死了巴拉这个,让他人生暗淡无光的直接凶手。
此生虽有诸多遗憾,但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了。
“四叔,你......怎么样?”疲惫不堪的赵宁,扶住摇摇欲坠的赵逊,他发现对方生机已经接近枯竭,不由得心头一痛,“四叔,你.......”
赵逊轻轻的摇摇头,动作微不可察,示意赵宁不必多言,扫视一圈真气绚烂、残骸遍地的战场,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将手里的天元军将旗,交给遍体鳞伤的赵宁,而后收敛笑意,神色肃穆,一字一句道:“我,赵氏公子逊,不是废物,是......一个战士......”
发出最后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赵逊握住旗杆的手耷拉下去,脑袋低垂到胸口,身体僵直。
到了这一刻,他仍是不肯倒下。
赵氏心似火烧,泪如泉涌。他握紧旗杆,转身面向战场,在杀散天元军修行者的雁门军众将士注目下,高举手中将旗,嗓音嘶哑的大吼,向整个战场宣告:
“夺旗者,赵氏公子逊!”
第二二零章 各方反应(上)
黑石谷前,雁门军大阵后,被火把簇拥、照得通亮的望楼上,赵玄极听到了白风口里的巨大动静。
一军溃败惨嚎不断,一军追击喊杀不绝,两种声音都是震天动地,如雷入耳。
“真的取胜了?”
赵玄极的目光早已离开黑石谷,紧紧注视白风口方向,要不是他还需要坐镇中军,遥遥制衡察拉罕,此刻定已亲自进入白风口,一探究竟。
赵宁的计划,他都是知道的。一千御气境以上修行者,手持凤鸣山地图,在大军开始进攻凤鸣山时,就已经在崇山峻岭中跋涉,昼伏夜行,隐蔽靠近。
荒山中没有路,普通甲士自然无法行进,御气境以上修行者就没问题。
这支队伍战力如何,赵玄极心知肚明。纵然是正面阵战,数千人的战阵也是轻易可破。
若是时机恰当、位置合适,有环境优势,骤然突袭,以神兵天降之姿出击,哪怕是万人的军阵,他们也能凿穿。
但赵玄极对白风口的战况,一直颇为担忧,心中并无必胜把握。
一方面,这一千修行者是突击北胡军腹心,哪怕一时得手,也会遭受重重围攻,能坚持多久是个问题;
另一方面,白风口越是里面的位置,就越是不合适大军作战,赵宁要率队及时穿透北胡军人群支援过去,也是困难重重。
一千御气境以上修行者,手持紫晶石符弓,要占据北胡大军腹心主阵山头,引起北胡军大规模混乱,这并不难。
但面对百战精锐天元军,要获得最后的胜利,仍是分外不易。
在赵玄极的注视下,一名元神境高手,从白风口里飞跃而出,跨上关前的一匹战马,踩着黄尘飞速而至,临了滚落马鞍,上前来报:
“报!大都督,我军已夺下北胡军主阵,公子宁率军成功打通通道,北胡军大溃,各部正尾随追杀,整个白风口区域,已经落入我军手中!”
如闻天籁,赵玄极眼前一亮,先是有片刻沉静,旋即便仰天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好,好,好!”
他大袖一甩,昂然下令:“传令三军:白风口已破,全军大胜之机已经到来,各部全力出击!”
传令军使同样是激动不已,抱拳大声应诺:“末将领命!”
......
“大王,白风口已被攻破,各部正在溃败,左翼大将恳求支援!”
一名浑身是血的千夫长刚刚说完这话,就被盛怒的察拉罕揪起衣领,提到鼻子前破口大骂:
“混账!饭桶!左翼大军坐守险要地形,彼处根本不利于大军展开作战,你们竟然会输?!你们怎么会输?!”
察拉罕现在的位置,能够看到白风口关城,但白风口内部战场就瞧不见,一应情况都需要白风口内的大军禀报。
千夫长不敢看察拉罕通红的双眼,低着头断断续续道:
“那......那股御气境以上的修行者,攻占主阵山头时,赵宁亲率雁门军精锐,长驱直入,他的战力太强,我们的战士未能挡住......
“最终,赵宁杀穿了混乱的人群,在我们夺回将旗前,攻到主阵山头,接应到了已经快被我们歼灭的那群修行者......
“其余雁门军又在漫山遍野,源源不断尾随追杀我们,全军由是士气崩溃,争相逃窜,左翼大将.......实在是阻止不了......”
察拉罕怒不可遏,一脚将千夫长踹飞,“滚!”
千夫长固然吐血飞了出去,察拉罕自己的脸色也是阵青阵白,五官扭曲到一起,面容狰狞可怖,好似已经从人变成了恶鬼。
白音同样是面色灰败,如丧考妣,双目无神的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军怎么可能会败?这,这可如何是好?”
就算是谋主,此时也是六神无主,惊慌失措,完全没了主意,只能把目光投向右贤王。
只见察拉罕身体晃了晃,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白风口的方向,饱含屈辱、仇恨的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