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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该他们付出代价了.......”
    “......”
    ......
    营地帅帐里,天元太子蒙赤,正在跟一众谋士心腹推演战局。
    “以达旦军的战力,顶多再有五六日,他们就会全军溃败,属下建议,提前派遣精骑绕道两翼,封锁达旦军逃散路线。
    “这样一来,大战结束后,我们就能快速收编所有达旦军,避免残余达旦军在广袤地域内的负隅顽抗与骚扰,拖延整个战局的结束时间。”
    说话的是左贤王,此战中他负责统率契丹军所部。
    他接着道:“达旦部的战斗结束后,若是右贤王还未击退雁门军,契丹军可以顺势南下,以优势兵力逼迫赵玄极退军。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在尽可能不扩大跟南朝交战规模的情况下,中止两军战事。
    “着有利于战后用抛出‘契丹可汗’谢罪、纳贡赔款的方式,抚平南朝怒火,为王庭赢得准备国战的数年时间。”
    蒙赤微微颔首,对左贤王的话表示赞同。
    因为雁门军北上,此战从一开始,就有两个战略目标,第一固然是吞并达旦部,一统草原;
    第二个,则是避免跟大齐的矛盾激化到不可调节的地步,使得跟大齐的国战提早爆发。
    “右贤王所部,在凤鸣山跟雁门军交战多时,眼下也该到了关键时期,如果形势顺利,也该击退雁门军了。
    “如果战况不太差,右贤王应该还能俘虏不少雁门军。
    “日后有雁门军将校,为我们训练勇士步战,等到跟南朝国战时,大军攻城掠地的能力,就会得到本质提升,我们的最后一块短板也将被补齐。
    “届时,没有弱点的大军将会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
    说到这,蒙赤往帐外看了一眼。
    无垠的草原延伸到视野尽头,与之只有一条地平线相隔的灿烂夜空,同样是一望无垠。
    这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但他却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左贤王注意到蒙赤的面色异常,正要开口询问,帐外已有动静传入,不等有人出去呵斥,“紧急军报、十万火急”八个字,就已经撕裂秋夜的黑。
    来人是个王极境修行者,汗水早已浸透衣衫,面目仓惶风尘仆仆,看起来狼狈不堪。
    这副模样,本不应该出现在王极境修行者身上。
    是以在看对方的一瞬,帐中就鸦雀无声,一股紧张的气氛霎时笼罩了所有人,一双双目光落在王极境身上,等待他开口说出军情。
    “雁门军突破白风口防线,左翼溃败,右贤王被迫下令黑石谷、飞鹰山守军全面撤退!
    “断后部曲依靠地势成功挡住雁门军追击,大部将士得以撤出,但雁门军业已彻底突破凤鸣山!”
    王极境修行者说完这些,帐内静如死水。
    所有人都是一脸错愕,目瞪口呆者不知凡几,很多人都是一脸见鬼的模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大军怎么会败?
    十几年来,天元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有过这样的失败!
    胜利对众人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失败已经成了好似并不存在的记忆,久远到所有人都已经忘记。
    没有人再说话,众人心情复杂的看向太子。
    蒙赤脸色青紫一片,嘴角抽动半响。
    旋即,他转身背对众人,似乎是想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是最终,他仍是没有忍住,一巴掌将面前的沙盘轰得粉碎,烟尘顿时弥漫到大半个帐篷。
    “右贤王误我!”
    伴随着太子这句从牙缝里蹦出的愤怒之言,众人这才清醒过来,右贤王是真的败了。
    十几年间,从濒临灭亡的小部落,成为雄踞草原的霸主,这般丰功伟绩,让所有天元修行者、战士,都自认为无敌于天下。
    所以他们谋求南下,谋求西征,谋求坐拥天下。
    而现在,雁门军用一场胜利,唤醒了大家心中,对大齐久违的恐惧。
    百年前,赵氏先祖率领齐军横扫草原,让漠北血流千里,让他们的祖先身首异处,让他们的部落沦为数百人小部族的记忆,再度从内心深处浮现。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右贤王面对的,是赵氏率领的雁门军。
    是草原人心中百余年的恐怖梦魇!
    百余年过去,之前觉得,一切似乎已经发生改变;而现在,事实好像在表明,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雁门军要杀过来了。
    突破了凤鸣山,他们面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可以随意驰骋,他们势必会跟达旦军汇合一处!
    在雁门军到来之前,大军已经来不及吞并达旦部。而或许从此刻开始,大军已经完全失去攻灭达旦王庭的可能。
    雁门军到底是怎么赢的?
    他们已经是草原至锐之师,难道还是战胜不了雁门军?
    百年未有大战的雁门,为何依然这么强悍?
    这场战争的走向会是什么样?
    大军接下来会胜还是会败?
    这些疑问萦绕在众人脑海,在这个表面冷寂而暗含狂乱的夜晚,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太子......”左贤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传令全军,中止与达旦部交战,回防营寨;左贤王,你率领契丹所部精骑,前去接应右贤王。”
    蒙赤转过身来,面容已经恢复沉静,深邃的双眸看不到半分慌乱,“将战况禀报大汗,在大汗的命令到达前,各部不得再出战。”
    “是!”
    第二二二章 女人
    白风口内,主阵山包。
    躁乱的战场早已沉寂下来,浓郁的血腥味在夜风里起起伏伏,依然挥之不去。
    雁门军将士在打扫战场,从主阵山包纵目远眺,山包山坳里晃动的点点火把,蔓延出去很远很远,正好与星河相交相辉映。
    赵宁卸下残破不堪的甲胄,坐在被斩断的北胡军将旗前,望着脚下延伸出去的火点长河,安静地休息。
    今日一战下来,他双臂双腿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浑身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好在有万丝甲护住躯干要害,这才没有致命伤。
    否则,他的尸体早就不知,在那个旮旯角落里凉透了。
    虽然已经服下了丹药,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但赵宁现在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赵逊被抬下去了。
    被抬下去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个大活人。赵宁将赵七月送的“碧海潮生”,给他用了一瓶,被抬走的时候虽然虚弱至极,但性命已经保住。
    赵北望、王柔花两人,带着大军在继续作战,现在白风口里的雁门军高级将领,赵宁反而是地位最高的。
    眼下他自己虽然不必动弹,但也有指挥各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的责任。
    浴血鏖战,险死还生,如今,这场战争以雁门军大胜而结束,前世今生的记忆纠葛在一起,彻底放松下来的赵宁,思绪飘得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缕缕沁人心脾的香气闯入感知。
    赵宁回过神,循着香味转头望去,就见一棵被混战祸害得,只剩下躯干的大树前,有人正架了个火堆,在烧烤一只肥羊。
    力战多时,赵宁早就是饥饿难耐,之前因为伤口疼痛、思绪飘忽,没太注意肚子,现在嗅到了烤肉的香味,浑身毛孔似乎都张开了贪婪的嘴。
    烤羊肉的是杨佳妮,她也卸了甲胄,眼下穿着淡墨轻衫,青丝随意挽了个马尾束在脑后,烤肉的时候神情专注,连用衣袖抹口水的时候都目不转睛。
    先前血战时,杨佳妮伤重,中途退了下去,如今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她服用了丹药,调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面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平稳。
    其实气息也说不上平稳,盯着焦黄羊肉的样子,明显呼吸有所加重,看来是恨不得快些将整只羊囫囵吞下,能忍住,估计也是费了很大力气。
    战场血腥味从未消散,漫长的山谷中,不时还有雁门军对没死的北胡军补刀,零星的叫声不时响起。
    更多两军的尸体,堆成一座座小山,被火把照得昏暗不定,他们即将被掩埋。行走在各处的甲士,脚下一直粘着红色的淤泥,不时还会踩中几块碎肉。
    黎明将至未至,远处的山峦深处,隐约可闻乌鸦的鸣叫,声音不大却不厌其烦的一直响着,它们在等待人群散尽,能飞过来吃些断肢残骸。
    秋日凌晨的风很凉,百战余生的战场很冷。
    近在咫尺的这一堆小小的篝火,这一只焦黄的烤羊,成了阴冷深谙的黑夜中心,唯一散发着淡淡暖意的存在。
    稀薄,而又浓郁。
    干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里,通亮的火光染红了火堆前那张苍白的脸,火星崩散缭绕,有几颗旋转着飘起,在没入轻扬纷飞的青丝前,消散无踪。
    世界可以很大,有时候它又很小。
    一切血腥、残酷,所有生死、搏杀,随着一只酒囊被抛到怀里,都开始远去,成了天边一副似真似幻,不那么要紧的朦胧水墨画。
    这片发生过人世间最黑暗最残忍的事的天地,在一口烧酒穿过肺腑的时候,忽然多了几分豪迈壮烈的诗意。
    在这一刻,赵宁也想效仿先人,斜躺在地上,高举酒囊,道一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股脑儿饮下半囊酒,赵宁擦了擦嘴,对也在用美酒缓解饥饿感的杨佳妮道:“先前多谢你救了我。”
    平心而论,他从来没想过,杨佳妮会用舍身技救他。
    两人虽然是并肩作战,但根据彼时的情形,杨佳妮在撞翻那几个元神境高手时,自身也很有可能会死。
    杨佳妮抽空瞄了赵宁一眼,依然是那副木木呆呆,所以显得有些漠然的样子,声音没有波澜,充满理所应当的意味:“你还欠我几只烤羊没有吃。”
    这个答案让赵宁很意外。
    但跟杨佳妮相处这段时间下来,彼此多少都有些了解,所以这个答案又在情理之中。
    因为她还没有还清赵宁的食物人情,她还没揍赵宁一顿了却自己的心愿,所以她不能让赵宁就这么死了。
    在她恩怨分明的纯粹世界里,欠下这份人情,留下这口恶气,会让她一生不安、难受,乃至影响往后的修为进益。
    为此,她不惜舍命一搏。
    显然,生死权衡、利益取舍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她看问题时,会首先考虑的东西。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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