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扑了上去,泪水纵横,抚摸着孙子的脸,颤抖的手替他擦干眼上沾的血,一下便像老了十岁。
裴语嫣不敢置信的看着受了刑罚奄奄一息的裴淮,喃喃喊着:“大哥哥……”
孙氏拖着七岁的裴霖也凑到了裴淮的面前,母子俩死死捂着嘴不让哭声出来。
霖哥儿小手不敢触碰裴淮的脸,害怕摸到伤口,只能摸摸大哥哥的头发。
这一幕让人觉得钻心般不忍相看。
季菡眼眶也渐渐泛红,虽只来了这世界这么几月,可老太太对她很好,有些时候虽不说,却总拿看小孩的眼光看她,给的赏赐也是所有院里最丰厚的。
裴淮更是曾经救了自己一命,她那碗鸡汤还未送出去,救命之恩也还没还。
眼看着一家人都要被上镣铐,季菡再不顾其他,横冲直撞跑了上去。
官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瞧见一个鼓鼓囊囊的小人,猛地扑上了裴淮。
“相爷,您不要妾身了吗!说好的一辈子不分开,就算流放,我也要跟着相爷!”
季菡凭一己之力扫下了裴家其余人的手,将裴淮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对着他痛哭流涕,就差用拳头捶裴淮的胸口了。
她哭得动情,没瞧见怀中男人错愕的双眼。
那将士显然对半路闯出来的季菡很蒙圈,皱着眉头问:“你又是谁?你是裴家人?”
季菡哭哭唧唧的点点头:“我是相爷的通房,原本说好过完冬日就抬我为妾的,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求求官爷,让我和相爷一块去了吧!”
裴家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古怪。
将士有些狐疑,踢了踢裴淮:“她真是你的通房?”
季菡咬着唇,心中开始狂念:
【憋戳穿我,戳穿我诅咒你便秘三天!】
【老娘善心大发,肯用厨艺救救你们一家,别不识好歹啊!】
【点头啊!快点头啊!我要回老家振兴乡村!争做时代建设人!】
裴淮垂了垂眼睫,掩住透露出的情绪,只点了点头。
季菡松了口气。
“你是我的爱妾,我自然是舍不得……”
裴淮对上她的眼。
“与你分开。”
季菡:……
不是大哥你还演上了?
第6章
那将士咳了几声,别过脸去,瞧季菡说的是真的,正犹豫要不要将这事上报,却又听小兵咬耳朵道:“大哥,一个女人而已,指不定路上就病死了,兄弟们还等拿了赏钱回去喝酒呢。”
想想也是,不必为了一个通房特意上问,便也不再管她。反正像季菡这样身娇体弱的女儿家,还没到流放地便死,也是再常见不过的。
“上铐吧。”
一瞬间,院里此起彼伏的哭闹声鸡犬不宁。
*
金銮殿内。
大乾的皇帝,正立于堂中,他才过弱冠不久,生得白皙,还是少年的模样。此时正微微垂着头,望向座椅上的雍王。
“舅舅此次动作甚是严谨,不仅让裴淮一家子都成了庶民,还让旁人都说不出话来。”
雍王含着笑,靠在椅上,轻轻吹散了茶盏中的香雾。
“皇帝太过仁慈,还是年轻了些啊。那裴淮与您我在朝堂上对抗多年,是块硬骨头,如今既已贬到岭南,不如半路将人给做了,以免来日他还有异心啊。”
皇帝身子一怔,转而笑道:“舅舅说我仁慈,我怕还是舅舅您更仁慈呢。”
雍王抬了眼皮,道了声:“哦?”
皇帝缓缓踱步:“那裴淮是个妖孽,曾经多次在朝堂上为难过舅舅,他乍然从京城贵胄,沦落成一朝庶民……舅舅,难道您就肯一刀杀了,让他死的那么痛快?”
雍王勾唇一笑,点了点头:“皇帝说的有理,岂能让那妖孽舒心就这么死了,定让他好好受折辱一番。”
皇帝又朝雍王躬了躬身子:“今后朝堂之事务,就要由舅舅多操心了,霆儿登基不久,许多事上还要舅舅帮忙打点着。”
雍王乐呵起身,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在逗趣一只小宠,便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金銮殿的门。
待看不见他的影子,皇帝才慢慢收了笑意。
半晌,贴身的太监从金銮殿后门快步走来:“官家,裴府一行人已经上路了。”
皇帝眼睫一颤,叹了口气。
“嘱咐领头的,不要为难裴家人,尤其是女眷们。记住,多塞点银子,那些差役都是胃口大的。”
太监有些犹豫:“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会不会让雍王发现?”
皇帝迈向殿中最显眼处,挂着的一副书画,喃喃出神。
“此事是我对不起他……”
檀香烟尖散了又来,皇帝伫立许久,眸光灰暗。
*
荒野中,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踩在冰雪刚消融的泥土里,此时天气虽已经放晴了,可地上还是湿的,一不留神就湿了鞋袜。
相府一家人也在流放的队伍中,不论男女老少,都戴着一副重重的镣铐,艰难的行走着。
姑娘们头上已经见不到一根簪子了,只用头巾包着发髻,身上也是厚实笨重的棉衣。
所幸季菡身上的银子还牢牢的绑在腰上。
这些差役并没有怎么为难他们,只是卸了他们身上的钗环,还有显眼的玉佩腰带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