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那会儿老五雷厉风行地控制文苑,脸上扼腕之色更甚。
真是一步慢、步步慢!!
四皇子找不到人商议,梁涣这边倒还有一个议事之人。
那实在是个毫不起眼、相貌平常得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人,穿着打扮也像个随从,正是先前在韦奉面前建言的门客。
何纵对梁涣先前的作为显然并不赞同,这会儿不自觉地拧着眉、忧心忡忡道:“殿下如此做为,未来恐怕有碍声名。”
如今整个文苑尽在控制之下,暗地里死一两个皇子再容易不过,何必这么众目睽睽的,留下将来被指摘的把柄?
何纵的忧虑确有道理,但梁涣却并不在意。
文苑之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得位不正”这顶帽子已经死死扣在他头上。既是如此,又何必做些虚伪的矫饰?还不如干脆些,杀人立威。
故而他这会儿只是淡淡地瞥了何纵一眼,就兀自掠过这个话题,问道:“西边那几个院子如何了?”
文苑的院落有限,不可能人人独占一院。
除了几位身份特别的皇子,其余人等都只是勉强挤一挤,苑中偏西方位的那几个院落便是此次赴宴中的大臣所在。
何纵见梁涣这个态度,就知他无意再做点什么缓转一下自己的名声了。
虽是无奈,也只能顺着转开话题,答道:“没什么异动。有几位递了帖子求见,其余的便是没什么示好的举动、也多是闭门不出。”
梁涣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成帝办的这场宴会实在特别,赴宴臣子多数都和太子关系非同一般,但如今却出了这种事。都是老狐狸,恐怕如今也回过味儿来,这场宴会本身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鸿门宴,他们现在该担心,成帝醒后、自己会不会和太子一同被清算。
太子谋反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谁也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
在这种情形下,一个本身亲近太子的新任继承人就变得尤为重要,梁涣这本该受牵连的太子嫡系身份,在这时候反而成了优势。
成帝身边的亲卫却是另一层原因。
作为帝王的亲信,他们本来可以完全不参与这场继承人之争,但是成帝这场意外打乱了一切。如今这个情形,如果他们再毫无动作,那么等新帝登基后,他们极有可能被以“护卫不力”的罪名全部处死。
稍微脑子清醒一点,就该明白,他们必须找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在这关键时刻适度示好。
恰巧,成帝身边的多半都是明白人。
梁涣又问了几句,确认了情况,冷凝的神情总算稍有缓和。
见这位主子一直没有提另一茬的意思,何纵不得不主动开口,“殿下,如今诸事虽稳,但尚缺一个‘师出有名’。”
梁涣不是嫡子,也并不占长序,更不是成帝指定的继承人。
虽然现在文苑里的人都默认了他控制局面,但是终究有一个名正言顺、让大家有台阶下的理由。
梁涣当然可以杀了四皇子,成为事实意义上的长子。
可若说杀了大皇子可以说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再杀一个兄长,那就真的是身负暴虐之名,洗都洗不掉了。到时内外人心惶惶,就不是杀一个人就能安稳下来的局势了。
瞧着梁涣还是沉默,何纵只能硬着头皮接上:“殿下和高平郡主一向交好,郡主也并非不知局势的人。”
成帝没指定继承人,但是他指了未来的皇后啊!
还是众目睽睽,当着桓羯来使的面。
何纵知道梁涣一向称呼这郡主为“阿姊”,他先前为东宫效力,也多少知道连太子的心结,真怕这会儿这位也有同样的顾忌。
可别说一声“阿姊”了,这局面,就算高平郡主真是这位的亲姐姐,他也非娶不可!
梁涣半天没有回应。
何纵还再说,却见上首的人已经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何纵是真的急了:“殿下!”
梁涣:“……我知道。”
他并非不愿,只是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东西,突然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够到,他突然生出一些畏怯的情绪。
得知成帝的意外时,他尚可以冷静地做出部署;亲手弑杀血亲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动容;算计着众人的反应时,他亦胜券在握……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些不确定的情绪。
他真的可以吗?
欺骗的,算计的,步步为营、不择手段地将那从头到尾都不属于他的人据为己有。
梁涣最终还是去找了卢皎月。
他并没有掩饰,不管是调动成帝的亲卫也好、当众弑兄也好,还是算计着那些大臣也好,全都一五一十地同卢皎月交代了清楚。
他甚至有些刻意地坦露着自己这与太子截然不同的冰凉一面。
在那自始至终都温和包容的眼神下,梁涣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轻轻舒了口气,但是那点细微流淌的暖意只蔓延了一瞬,就被更深的冰冷压了下去。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口。
有些东西,也绝对不能被对方得知。
冰冷的波澜很快就被主人平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