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鸿点头:“这便是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再看我峨眉,我们的弟子,可不似武当那般精挑细选,却又远不如少林人手众多,而昆仑、华山各派,也是一般局面。故此武林之中,武当少林两家称雄,不是没有道理的。”
灭劫缓缓点头,叹息道:“为师每每有心壮大本派,领袖群伦,如今看来,竟是先天不足。”
叶孤鸿笑道:“师父,一口吃不成胖子,我们慢慢来也不妨的。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先行提高现有弟子的战力,继而不断打响峨眉派的招牌,招募更有天赋的弟子加入,同时,慢慢将成熟的弟子分派出去,或是建立分派,或是建立镖局、武馆,不断壮大基础人数,如此持之以恒,总有一天,赶少林、超武当,亦不在话下。”
灭劫听得心旷神怡,忍不住便问:“可是你师姐们天资有限,如何才能提高她们的战力?”
叶孤鸿道:“丐帮有打狗大阵,少林有罗汉阵,昔年全真有天罡北斗阵,以阵法之力,让普通弟子发挥出更大战力,此乃提高门派战力不二之选。师父,便如这门四象掌,师姐们或难全盘领悟,但若根据其中道理,拆解开来,由四人同使,却又如何?”
灭劫把手一拍,懊悔道:“当年晓风师太求我派的北斗步法,不正想为了从中演练一门剑阵么?可恨为师坐拥宝山,竟不曾动过这个念头!”
她也是个急性子,当下拉着叶孤鸿,两人合力,根据四象掌的核心理念,细细拆分招式,化一为四,变掌为剑,两三月功夫,钻研出一门四象剑阵,传授给了一众弟子。
可就是这般阵法功夫,也讲究个悟性高低,便如金明珺,虽然勉强也能跟着阵法运转,但是一旦遇上强敌,阵法转得急了,她便不免出错,以至满盘皆输。
因此今日对上萧飞扬,叶孤鸿先把她拉出阵外。
叶孤鸿心细,生怕伤了师姐的自尊心,特意想同她解释几句,低声道:“师姐,师弟方才不让你参与剑阵,是有缘由的……”
他正待编个理由瞒哄,不料金明珺面色一红,低头羞涩道:“你不必多说,师弟的心意,师姐岂会不明白?那魔头武艺强横,你是怕师姐上阵遇险,师姐心里呀,受用的很哩……”
说到后来,颜色娇艳欲滴,眼波婉转欲流,莫声谷此时恰好转了回来,看了不由一呆,愣道:“咦,明珺师妹近来好像生得愈发美了,你是寻到了猴儿酒自己偷喝了么?”
金明珺难得有这般良机,和师弟倾吐彼此心意,却被这厮打断,顿时怒从心起,叉着腰喝道:“莫师兄!那魔头说你是个猴子,这等奇耻大辱,便是我一介女子也难忍受,你堂堂男子汉,难道就此忍气吞声了么?”
莫声谷哪里受得这等激将?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来,大骂道:“借你宝剑与我,我去插那厮一百个窟窿!”
金明珺却不小气,大大方方借了剑给他,看着莫声谷大呼小叫杀入战团,整理了一下心绪,看向叶孤鸿道:“师弟……”
却见叶孤鸿双眼放光,盯着战团道:“今日说不定,真能将此獠性命留在此地!师姐,你且好生待着,我也去添一把火!”
再迟一点还有。。
第67章 掌掌相对,两两相伤
峨眉四姝,若论单打独斗,谁都经不住萧飞扬三招两式,便是四个齐上,也同送菜无异。
但是结成剑阵,虽说依旧不敌,却有了自保之力,萧飞扬一时半刻,也难轻易取胜。
至于殷利亨,武艺虽然未臻大成,但毕竟是武当高弟,资质既高,所学亦都是上乘武学,放在江湖上,已是罕见好手,纵然不是萧飞扬对手,却也不是对方能够任意打发的。
此刻殷利亨、峨眉四姝联手,即便强如萧飞扬,也须打起全副精神应对。
双方战得正酣,莫声谷再度杀入,他和殷利亨自小一道练武,彼此间默契十足,双剑合璧之下,威力何止倍增?
但见武当双侠剑光纵横,峨眉四象剑阵变化万千,萧飞扬不得不拿出十成本事,高纵低跃,全力迎战。
便在此时,叶孤鸿悍然入场!
长剑递出,出手便是峨眉绝学“金顶九式”:“佛光乍现”、“白象六牙”、“三昧自在”、“明珠关锁”……一招招神完力足,竟逼得萧飞扬手忙脚乱。
萧飞扬暗自惊讶不已:这小子先前江上叫阵,已显内力不凡,那还有可能是天赋异禀,或者吃了甚么天材地宝,不足为奇,可是这剑法上的功夫,却是日积月累的锤炼磨砺,半点取巧不得,这小子年纪才多大?武艺竟是不输当年孤鸿子!这般怪胎,若不早除,必成大患!
想到这里,心中杀机陡然大炽,一声清啸,右手猛将长剑掷出,内力所至,訇然炸裂空气,便似天外飞龙,直取殷利亨而去!
殷利亨观其声势,不敢硬接,纵身相后飞退,手腕颤动,剑尖一瞬间点出十余下,尽数点在来剑之上,凭借高超剑术,不断化解剑上巨力。
萧飞扬右手掷剑,左手挥袖,一抹一带,峨眉派四口长剑,忽然歪歪斜斜,齐刺向莫声谷去,莫七大出意料,惊叫道:“啊哟,你们如何刺我?”忙不迭挥剑抵挡。
萧飞扬使出了压箱底的绝学,一瞬间牵制住六名敌人,飞身一纵,饿虎般扑向叶孤鸿,全力一掌重重拍出!
叶孤鸿眼中精光一闪,不闪不避,也是全力一掌击出,正是峨眉绝学“佛光普照”!
这套掌法只此一招,别无后续变化,纯以峨眉九阳功为根基,一掌击出,至快至刚,使敌人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正所谓大巧若拙,这掌法看似简单,但整个峨眉派,也只有灭劫师太和叶孤鸿练成。
萧飞扬眼力高明,立刻看出厉害,但他终究不信这十余岁少年,内力能比自家数十年苦练更加雄浑,狂摧内力,存心以硬碰硬,毙对方于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二掌击在一处,嘭的一声闷响,一圈无形掌力四下弥漫,叶孤鸿仰天倒飞,人在空中,已吐出一口鲜血,随即重重落地,贴着地面滑出老远,又是一大口血喷出。
金明珺尖叫一声,飞奔上前扶起叶孤鸿,但见他唇齿间鲜血淋漓,脸上笑容却是异常灿烂,直勾勾望着萧飞扬,艰难道:“魔头,看你今日可能生离此处。”
金明珺一愣,下意识看向萧飞扬,只见此人站在原地不动,呆呆看着自己右手,其手掌隐约可见无数红点生出,随即一丝鲜红异常的血迹,从嘴角缓缓流出,一贯高傲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惶神色,颤声道:“你……堂堂峨嵋弟子,竟然……修炼毒掌?”
说着身形一晃,竟是站立不住,就势盘坐在地。
这若是换了别个门派,敌人受此重创,大伙儿必然刀剑齐下,一举要了对方性命!
偏偏萧飞扬身边六人,两个武当弟子,心性光明磊落,不愿趁人之危,四个峨嵋弟子,手上尚不知是否沾过人命,更是心慈手软,尤其见叶孤鸿受伤,都惊呼着跑来看顾。
只气得叶孤鸿苦笑连连,想开口叫众人下毒手,一口气却提不上来,自家呼呼急喘。
莫声谷还忙着和萧飞扬斗嘴:“魔头,伱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叶师弟何许人也,岂会修炼甚么毒掌?”
好在还有知情人,扈大牛观战半响,此刻连忙说道:“莫七侠有所不知,数年之前,叶兄弟被恶人暗算,中了金蝉蛊剧毒,本来必死无疑,他却是运气好,不知怎地,竟将那毒炼化入内力中,一旦运起毒力,便可催发伤人,却不是刻意练就。”
殷利亨缓缓点头,心想怪不得叶孤鸿先前布置战略,一力坚持要设法逼萧飞扬同他对掌,原来把握却是在这里。
其实以叶孤鸿所练峨眉九阳功,虽然功法高明,毕竟修为有限,对上萧飞扬这等功力深厚之人,远不足以胜敌,但他此前吸纳化入内力的金蝉蛊毒,却不仅仅是让内力愈发刚猛炙热,更将蛊毒炼化入内力之中,必要时运起,便可直接以毒攻人。
叶孤鸿这门功夫,究其根本,乃是摩伽陀国瑜伽妙术,练至极高明处,可得神足通本事。
他也是看出这些图形的动作很像瑜伽,为此特意翻阅派中所藏经典,这才渐渐了解,神足通乃是佛门六神通之一,又称神境智证通、身如意通、神境通、如意通等等,按《大智度论》所载,真正得此神通,即可飞天入地,出入三界,变化自在。
这等传说近乎神话,叶孤鸿自然不信,但能大幅度提高人体内外机能,却是不假。
按《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所载,成就神足通有四大法门,乃是:欲三摩地、勤三摩地、心三摩地、观三摩地,谓之四神足。
所谓三摩地,即梵语samadhi,佛教译为“三昧”,借指事物之要领、真谛。
而欲、勤、心、观的区别,按《瑜伽地师论》所载,欲为愿望之力、勤为精进之力、心为控制之力、观为智慧之力。
这门功夫原理介乎虚实之间,因此自流入中土以来,一向无人炼成,叶孤鸿为毒虫所噬,其遭遇和当初铁头人一般,都是奇毒入体时,本心不愿就此受苦死亡,运转这门功夫,恰好合乎了愿望之力,又未存功利之心,因此方能够化毒为功,可是想要再行精进,只怕还要另找更厉害的毒虫。
叶孤鸿花了几年时间,大致明白了这功夫的奥妙和为难之处,因此也不贪婪,还是安心以自家峨眉九阳功为根基修炼,只把把这金蝉蛊毒之力,当作阴人制胜的手段,今日果然一举成功,打得堂堂明教左使动弹不得。
苏清梦道:“金师妹让开,我来为师弟疗伤!”她正要坐下,殷利亨道:“师姐且慢,还是我来替他疗伤。”
他在峨眉来往得多,晓得苏清梦等人均未得传九阳功,若要替叶孤鸿调理伤势,反不如身怀武当九阳功的自己更加合适。
殷利亨当即坐在叶孤鸿身后,伸手按住他背后神通、灵台、至阳三穴,缓缓将自家内力输入,替他调理紊乱不堪的内劲,叶孤鸿也小心翼翼,将有毒内力聚拢包合,不使殷利亨触碰。
二人内力同宗同源,不多时候便已有所好转,叶孤鸿悠悠吐出一口长气,伸手一指萧飞扬道:“师兄、师姐,此人乃是我峨眉的大仇家!他明教总坛远在昆仑,如今来到川西,显然是要对我派不利,趁他受伤,快快杀了永绝后患!”
第68章 生死谁重,猴子战狗
萧飞扬不料这少年郎心性如此果断,心下暗自叫苦,一边运功强压体内毒性,一边淡淡笑道:“萧某虽然不才,明教上下数十万人,也只在一人之下!似我这般人物,来川西便是为对付你峨眉?呵呵,你峨眉好大的脸面!”
叶孤鸿冷笑道:“且不说你意欲何为,伱在河上打我们的船,便是存心不良,死有余辜,何况本门大师伯的一条性命,也须着落在你身上。”
萧飞扬呵呵一笑,撇着嘴道:“孤鸿子那厮,因几句口舌之争,不远万里跑去昆仑山寻萧某比试,技不如人,怪得谁来?况且萧某留了手不曾杀他,便连他那口剑也未染指,他自家心眼小,明明能活,活活气死,这也怪得萧某?至于打你们的船,也不过是想让你们凫水一场,你那几个师姐娇滴滴的,萧某怜香惜玉之人,何苦要害死她们?”
叶孤鸿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待他说罢,忽然问道:“你这算是在求饶么?”
萧飞扬瞪起了眼,面皮上红意一闪而逝,他看似顺口应答,漫不经心,其实句句都是解释,又与求饶何异?
如今吃叶孤鸿点破,以他的傲气,自然挂不住脸,那洒脱笑意也自不存,板下脸道:“笑话!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区区生死,岂为萧某所重?”
说罢长叹一声,摇头道:“唯一可恨者,大丈夫生于斯世,未能于疆场之上战死,未免有些憋屈。也罢,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尔等尽管下手便是。”
说罢双眼闭上,把双手拢在胸前,十指屈张,若飞腾之火焰,喃喃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万事为民,不图私我。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他声音愈念愈响,随着漫卷而来的江风飘荡而上,玩世不恭的面庞,呈现出悲悯庄严之相,与其背后倚山而坐的垂目佛陀,神态竟颇有肖似之处。
殷六、莫七对视一眼,莫七低声道:“这几句词儿,有些了不得呀!莫非明教教徒死前,都要念这经文?”
殷六叹道:“想来创办此教之人,也是大仁大勇之辈,你看他们不念自己身死,反念世人忧患苦多,这是何等胸襟?”
金明珺瞪起眼道:“喂!你们如何替敌人说话?我师弟拼得重伤,这才有了杀这魔头良机,难道因他会拽几句诗文,你等便不忍下手么?若是这般,世间恶人人人买本唐诗三百首,遇见你们武当七侠行侠仗义,便大念而特念,你们还如何斩妖除魔?”
说罢劈手夺过莫七掌中剑,喝道:“若不是我师弟设计,又奋力拼命,这魔头打倒了我们,你猜他会不会留手?哼,本姑娘却是没学问的,我师弟要杀死谁,那人必有取死之道!”
说罢大步向前,便要亲自去杀萧飞扬。
萧飞扬双眼虽闭,两个耳朵竖得笔直,听见脚步靠近,泛起一丝苦笑,暗忖道:不料萧某半世纵横,死在峨眉一个无名女弟手中。
他正待束手受死,忽听身后大佛上下,一连串怪笑声响起。
“嚯嚯嚯嚯!”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又有人高叫道:“姓萧的,你龟儿也有今天!你这场大洋相,看得老子满心快活!”
金明珺心中一惊,立刻加快脚步,提剑猛刺萧飞扬心窝。
萧飞扬眼睛一睁,也不见如何动作,蓦然向后平移三尺。
金明珺再要刺时,一道银光激射而至,顿时将长剑打做两截,金明珺只觉虎口发麻,低头看去,却是一支烂银小笔。
她一咬牙,还待用断剑再刺,叶孤鸿急忙叫道:“师姐回来!”
金明珺扭身便走,哧的一声,一支烂银小笔斜插在她身后——
若是方才继续向前,这支笔必然要了她的性命。
殷六、莫七又惊又怒,齐齐纵出,护在金明珺身后,殷六提声喝道:“武当七侠殷利亨、莫声谷在此!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有胆的不妨现身一见!”
便听一人怪叫道:“老子们算不算好汉,还轮不到你殷六侠评价!你去杀一千个鞑子,再来和老子说这些大话也不迟。”
说话间,几道人影出现在大佛左手的山壁上,那山壁上高高低低尽是石窟,这几人显然早已藏匿其中,却是不发一言,直到萧飞扬走投无路,方才现身相救。
叶孤鸿等人望去,只见对方共是三人,都是四十出头年纪,其中两个道士,一穿青衣,一穿蓝衣,青衣那个盘着发髻,面无表情,蓝衣那个带着铁冠,浓眉细目,另有一个却是衣衫破烂的和尚,留着半寸长的头发,矮胖宽横,相貌丑陋,一身凶恶之气。
这三人齐齐一纵,从近十丈高崖壁跃下,待得离地一二丈时,青衣道人忽向左右同时击出一掌,蓝衣道人、和尚在他两侧,分别递出一掌。
四掌相击,蓝衣道人、矮胖和尚各自斜翻一个筋斗,落地站稳,青衣道人则向后连转几圈,脊背贴着崖壁一溜而下。
那矮胖和尚昂着一张丑脸,满是耀武扬威神气,扯着破锣般嗓子大喊道:“武当、峨眉的小崽子,你们这一番痛揍萧飞扬老小子,我三个看得十分满意,不过这老小子虽有一千个不是,毕竟是我教中左使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外人来杀!”
他晃晃悠悠,走上几步,忽然踢了萧飞扬一脚,大笑道:“姓萧的,你这厮素来狂的没边,今日若无我五散仙相救,却被这峨眉小凶娘们儿一剑给劈啦,哈哈,哈哈哈,当真有趣!”
回头道:“张中,这龟儿子当年一掌打碎你肩膀,养了多久才好?你也打他一掌,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