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虽未执剑,但无上剑理盘桓心中,胳膊腿脚,何处不能成剑?
眼见对方这路拳法,走的是刚猛直进的路子,叶孤鸿轻轻一步,斜刺里迈开,正是对方攻击的死角。
张翠山见他如此托大,心中大急,正要拼命上前,忽然眼角灰影一闪,便听砰砰两声闷响,齐彪、宫久双双倒飞而出,摔得四仰八叉,一时竟是起身不得。
齐彪、宫久见云凰两招便败,心中大惊,齐齐跃出,一出掌、一出拳,叶孤鸿把手一背,笑吟吟看着二人扑来。
话为说罢,灭劫已听出他的声音,眉毛一竖,怒道:“便是你叫我灭劫老尼?贫尼很老么?”说罢袖子一晃,一道无形掌力呼的拍出,云凰急闪,谁料那掌力径直拐弯,嘭的一声打在他右脸上,云凰脑袋一晃,只觉满眼金星,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低头吐出几颗槽牙。
叶孤鸿身前,则多了一位身穿灰衣的高大女尼,冷然喝道:“区区几个走镖的,也敢小觑我峨眉!”
云凰一扫不中,正要转身,猛觉脚下一绊,重心全失,还待挣扎时,叶孤鸿腰胯一挤,云凰一跤翻倒,满面迷茫看向叶孤鸿。
云凰左臂回扫,叶孤鸿脚步不停,又是一步迈出,已抢到云凰身后,提脚踩住云凰脚跟。
云凰不曾受伤,连忙起身,拦在齐彪、宫久身前,急急道:“莫非是灭劫掌门当面?我们并不曾有意冒犯峨眉,此番前来……”
另外两个总镖头都是一惊,心道掌力如何竟会拐弯?莫非他峨眉派练得乃是妖法不成?
叶孤鸿看得心旷神怡,心道厉害!我若要让掌力拐弯,那必须减弱威力方能做到,师父这一掌灵动无比,威力却比我大的多了!
齐彪大叫道:“前辈,我们并无冒犯峨眉之意。”
灭劫冷笑道:“你年纪大过贫尼,在江湖上闯荡的年头也长于贫尼,莫非以为称贫尼句前辈,我便不好以大欺小,不能收拾你们了不成?”
齐彪心思被揭破,不由面红耳赤,强辩道:“我敬的是师太峨眉掌门的身份,因此以前辈视之。”
云凰暗惊道:这尼姑油盐不进,幸好我不曾先喊前辈,不然丢脸的岂不成了我?
俞莲舟亦是暗暗吃惊,忖道:本派修行的道家功夫,越往后来,进步越是神速,然而我看这灭劫掌门,怎地进步还要更快?比之两年前,却又高出了一截!
灭劫惩治了三大镖头,回头看向叶孤鸿,眉头一皱,随即抓住他手,内力一探,顿时阴云满面:“怎么搞成这般状况?遇见了什么强敌么?”
叶孤鸿摇头,叹一口,把前事说了一通,最后道:“不惟张五哥的公子,还有扈大牛,也是一般状况,目前只有看张真人可有办法。”
灭劫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武当派啊!”
说罢也不见如何做势,两道袖子,左挥右扫,地下三大镖头,乃至身后一众得力镖师,只觉两道强横无匹的内力横卷而来,立足不住,纷纷倒退。
俞莲舟、俞岱岩等人都看得呆了,后面净玄、净虚、净空、净慧四大女尼,这才匆匆赶来,见师父大展神威,也不敢多问,只见灭劫把手一收,大踏步便走,一众镖师如见鬼神,满眼都是骇然,呆呆站在原地,任他一众人跟着灭劫走了过去。
这时紫霄宫中已得道童禀报,道是三大镖局拦阻山门,宋大、张四闻之,匆匆带了一干弟子下山,恰和灭劫等人遇见,连忙来同灭劫见礼,还没说上两句话,忽然看见人群中张翠山,含泪带笑,远远望着二人,宋、张周身一震,同时呆住,四道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宋大还要顾及礼仪,结结巴巴说道:“师太恕罪,我、我师弟,师弟……”
灭劫见他们师兄弟间真情流露,亦受感动,笑道:“宋大侠不须和贫尼多礼,张五侠平安归来,乃是天大喜事,先去看你兄弟吧。”
宋大连连点头,急急奔向张翠山,下台阶时脚步一滑,竟然险些跌倒,多亏张松溪将他扶住。
张翠山飞奔上来跪倒,抱住宋大、张四,大哭道:“大师兄,四师兄,小弟回来了,这些年不见,想煞小弟!”
宋大亦哭道:“五弟,你终于回来了!”
说罢也跪倒在地,紧紧搂住张翠山。
张松溪又哭又笑,从侧面抱住张翠山,使劲拍打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殷六虽已哭了几回,此刻又忍不住大哭起来,莫七哈哈大笑,拉着他上前,俞莲舟、俞岱岩也自上前,七侠相拥一处,有的哭、有的笑,声音高迈,直冲云霄,便连天上日头,都似乎灿烂几分,白云更是飘来飘去,似乎欢喜起舞。
峨眉众女见宋大等人全无往昔干练稳重之态,同小孩子一般欢呼哭笑,也不由替他们兄弟欢喜。
季筱蓉、魏锦宜、扈小羊这些性子感性的,都不由感动流泪。
第229章 四侠心计,灭劫脾性
武当七侠阔别十年,终于重聚,难得的是五侠未死,三侠痊愈,七人心中这番欢喜,真是难言难抑。
激动了一时,宋大、张四问及张翠山这十年经历,张翠山简略说了一遍,听说他取了野天罡的女儿为妻,孩子都生了下来,宋大、张四不由相顾愕然。
及听说张去病、扈大牛双双重伤,宋大顿时大惊,皱眉道:“如何不早说?这却平白耽误了时辰,快快,快去请师父来看一看……”
亲自走去马车边,先看了扈大牛伤势,又解开自己衣服,抱起张去病,一面以内力暖着他,一面急往紫霄宫去。
这时三大镖局的人没人理会,齐彪咬一咬牙,忽然大叫道:“我要求见张真人,他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要亲耳听他老人家说一句,龙门镖局活该死绝,我们技不如人,便不配替朋友报仇。”
他这一嗓子喊出,叶孤鸿都有些佩服起来,心道这人旁的不说,硬骨头当真有几根。
却见张松溪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什么三个小小布包,走到三人跟前,一人手里塞了一份。
那三人神情疑惑,各自打开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同时跪倒在地。
叶孤鸿等人见这般变故,都是一愣,却见云凰满脸惭愧,高声道:“云凰道:“武当七侠的大恩大德,云某竟然此刻方知!这等天大恩情,姓云的不知报答,反而上门寻衅,真正是猪狗不如——罢了,权把这条臂膀,像武当派的恩人们谢罪!”
三人都惭愧道:“总之就是我们三个有眼无珠,冒犯恩人。”
莫七听得有趣,大呼小叫,张翠山却听出缘故来——
说话间猛拔出腰刀,便往自己左手剁去。
莫七惊道:“六十万两银子的货,凭他手段也敢接镖?真个贪心不知死活,这要不是四哥出手,只怕他就算自尽,人家胡商也要同他家人索赔,那还不是家破人亡?”
还是宋远桥出面,说道:“不管什么误会,说开总是好事。我的师侄受了重伤,要请师父施救,就不招待各位了。”
三人这才作罢,恭恭敬敬告辞而去。
叶孤鸿心中一动,暗想:断魂蜈蚣镖,那是五仙教的手段啊!却不知这蜈蚣王,又和五仙教有什么渊源……
莫七按捺不住好奇,一边走,一边拽着张松溪问道:“四哥,你给他们看了什么东西?让他们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莫非是有什么大把柄,落在你手中?”
张松溪笑一笑,不以为意,又道:“给齐彪的,乃是七枚断魂蜈蚣镖!当年他得罪了北地大豪蜈蚣王,二人相约决战,齐彪约好的帮手忽然爽约,他自知必死,便写下遗书,前去迎战,却是我装作一个乞丐,插入战团,接了蜈蚣王七只蜈蚣镖,惊得蜈蚣王遁走,也不敢再找齐彪麻烦,齐彪今日见了镖,自然明白始末。”
齐彪、宫久也是满面感激,不住口地道谢,张松溪对他两个,却似乎冷淡了些,只是含笑点头,说些:“不必客气,大家不打不相识,以后都是朋友”之类套话。
好在张松溪手快,一招空手入白刃,夹手夺了他刀,另一手按住他手,温言道:“万万不可!姓张的说句心里话,云总镖头这等好汉,我武当派结交还来不及,岂肯看你伤损肢体?”
那三人起了身,又来俞二等人面前,向方才冒犯的人一一磕头赔罪,灭劫疑道:“你们三个,前倨后恭,弄什么花样?”
张松溪笑道:“倒不是什么把柄,给宫久的是一张包袱皮。六年之前,他受一个大胡商所托,押运一批红货,乃是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珍贵宝石,路上被人劫去,呵呵,这批货太过贵重,宫久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急得要寻自尽,四哥我恰逢其会,夺回这批珠宝暗暗还给了他,却始终不曾露面,只留下这张包袱皮,今日给他一看,他便知欠我一个天大人情。”
张松溪这些年,显然是有意施恩给和龙门镖局相关的江湖朋友,这般举动,自然是要等他这师弟回来后,被人提起前事,好拿出来卖人情,让众人不至于联合起来逼迫他……
张翠山失踪多年,武当的师兄弟都不知他去了哪里,亦不知还会否回来,却早早做了诸般布置,这份情意,着实令人动容。
不由哽咽道:“四哥,你我生死兄弟,小弟也不说谢你了,只是龙门镖局案子,虽然不是我做的,却是你弟妹扮作我,作下的这桩惨祸……此事后面如何处置,四哥你须给我拿个主意。”
张松溪听罢,饶是他智慧不凡,也不由搔头,半晌才道:“按伱说法,我那弟妹,已然痛改前非,那么她既做了武当的媳妇,这件事便是我武当派的事情,嗯,嗯,五弟,你让我好好寻思寻思,总要谋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儿。”
灭劫忽然道:“张五侠,这般说来,你那娘子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你乃正道名侠,如何竟娶这等人为妻?哼,你幸好不是峨嵋弟子,不然,哼哼。”
张翠山苦涩道:“师太教训的是,因缘凑巧,造化弄人,其实清清她后来也好生后悔……”
灭劫眼里却是不揉沙子的,闻言眼皮一翻,不屑道:“什么造化弄人,还不是你张五侠见色起意,贫尼便不信,那野家妖女长成你金师妹模样,你也不顾正邪娶她为妻!”
张翠山被骂的满脸羞红,低下头默默无言。
金明珺自见灭劫出场,一路不曾说一句话,走路都靠在边上,万想不到自己这般小心竟然还是中招,心中气苦,大哭道:“师父如何这般说自家徒儿,徒儿虽然不是季师妹那般美女,也不至于令人拒我千里吧。”
灭劫扫她一眼,嘿然不语。
叶孤鸿都看得不忍,峨眉众多弟子,灭劫偏看不顺眼金明珺,他也无可奈何。
悄悄凑过去,拽一拽金明珺袖子,低声道:“若换了是你,张五侠住在那冰火岛,只怕都想不起回中原。”
金明珺也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啊哟,师弟是说,有了我做老婆,男人都要乐不思武当……
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眼泪还在淌着,已忍不住破涕为笑。
灭劫听金明珺“扑哧”一声,只道她是哭岔了气,她奚落徒弟惯了,一时嘴快忘了周围人多,话说出口,也自觉得有些过分,只是道歉什么的,自然休想,也不去看她,自家转开话题,问张松溪道:“张四侠,你给那姓云的镖头看了什么?”
张松溪见灭劫责骂张翠山毫不留情,心中有些不喜,但她身份既高,又是远客,问自己话,也不好不答,便笑笑道:“说起云总镖头,那三人之中,唯有他是真好汉!此人在晋陕一带威望颇高,却暗中联络了陕西山西豪杰,大伙儿歃血为盟,要在太原、长安同时起义,反抗蒙古鞑子……”
众人听到这里,齐声道:“啊哟!了不起!”
张松溪叹道:“可惜他们办事不密,与盟众人中竟有一个大叛徒,盗了加盟众人名单要去官府出首,恰好那天我因一桩大不平事,要去寻太原知府晦气,正遇见那知府和叛徒商量,要如何调兵遣将,提前捉拿一众好汉,我当即跳进房中,将房中众人杀个干净,这份名单,也自取了回来。”
说罢嘿嘿笑道:“我见他们办这般大事,竟如此不密,索性也没还他名单,只让他提心吊胆长个教训,以后才知道小心。方才给他的,正是这份名单。”
灭劫听了神情一凛,皱眉道:“不料这人满口大话,竟能干出这等义举!凭他做这件事,便是看不起我峨眉派,贫尼也当容他,却不该打落他牙!不妥,不妥!”
说罢将身一纵,直往来路而去,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张松溪讶然道:“师太这是做什么?”
叶孤鸿笑道:“不必疑虑,我师父敬重那云凰总镖头是好汉,后悔打了人家,这是追去和人家道歉了。”
张松溪听罢,不由佩服,点头道:“令师为人,真堪称光明磊落!”方才灭劫骂他五弟的小小不快,顿时也烟消云散。
他众人一边说一边走路,不知不觉,已到了张三丰闭关的竹林前,宋远桥正要开口,便听呼的一声,门户洞开,张三丰穿一身脏兮兮道袍,大步走出。
第230章 孤鸿收徒,亲上加亲
却说张真人,自三年前与叶孤鸿相识,察觉出他内力修行出了岔子,便把自己新悟出的“太极呵嘘诀”大方传授,叶孤鸿投桃报李,也将后世的太极八劲当面演练,让张三丰大呼惊喜。
随后三年,除了俞岱岩伤势得愈,他曾出关和弟子们欢庆,其余时间多在闭关,终于创出一门惊天动地、开前人所未见得高明武学,心境修为,也随之臻至全新境界。
这一日真人正自闭关,要将所创武学进一步修缮完美,忽然间心血来潮,又觉欢喜、又觉不安,索性起身推门而出,看见门前乌压压人群,先是微愣,随即便看见人群中,泪流满面的张翠山。
乍见爱徒,饶是以张真人天人般心境,也不由搓了搓眼睛,以为竟是自己思念太过,生出的幻觉。
张翠山却已直扑入师父怀里,呜咽道:“师父,不孝徒弟回家来也。”
宋远桥等六侠齐齐长揖,欢笑道:“师父大喜,五弟/五哥回来也!”
张三丰如今已值百岁,修炼八十余载,心境空明,胸怀畅阔,便似碧海长天,不萦万物,但此刻阔别十年的爱徒在怀,忍不住紧紧将他搂住,仰头一声长啸,欢喜地流下眼泪。
这时灭劫飞身回来,见张三丰这般狂喜,也不由面露莞尔,却开口提醒道:“张真人,徒弟失而复得,故是大喜,徒孙如今身受重伤,却是更加要紧呢。”
张三丰扭头看向灭劫,见她身形气派,立刻笑道:“峨眉掌门大驾光临,老道这小茅庵,真个是蓬荜生辉。”
甚至连身前空气,都浮现出扭曲的波纹,仿佛要破碎虚空一般。
张三丰叹息一声,片刻间,白烟淡去,复露出祖孙两个身形。
张三丰缓缓点头:“三十年前,此人乃是元廷数一数二的高手,作恶无数,江湖中许多好汉子,都是折在他的手底,老道特地出山,同他大战一百余合,才把他毙于掌底,不料他那邪恶武功,竟是还有传人。”
又拉开衣服,看他身上绿色掌印,皱眉道:“不料百损道人竟然还有传人,这门阴毒无比的玄冥神掌,终究是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