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连救护车都来得晚了一些。
方嘉鸣把林树背上了担架,身上的t恤已经被血渍浸透,直到人跟着上了车,身体的颤抖才跟着放缓。
“伤口很深。”急救医生唰地剪开了林树被血染透的右侧袖口,开始给他清创。
方嘉鸣看过去,显然林树下手用了些力气,皮肉都外翻开来,鲜红得骇人。
而手腕再往下,一直延伸到小臂处,是一整片狰狞扭曲的浅红色皮肤。
“患者有过烧伤?”医生抬眼问方嘉鸣。
方嘉鸣愣住了,林树一直穿着长袖,他从没见过他的手臂。
暴雨天车祸频发,急诊大厅人满为患。
林树青白的手背已经被推进了针头,冰凉的液体顺着软管流进他的静脉。
急诊医生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朝方嘉鸣喊道:“伤口深,失血比较多,加上体温升高,可能存在感染,需要观察。家属先去办个住院。”
方嘉鸣这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跑去了大厅,急急忙忙办好了住院手续。
直到林树被安顿进了病房,方嘉鸣才稍微松懈下一点精神。
林树是从哪里跑来的?这么大的雨,他为什么要跑过来找自己?
如果是从教职工宿舍过来的,三四公里的路程,哪怕是个健康的成年人也要半个小时左右的脚程。
他不敢再细想。
林树被换上了蓝白的病号服,整个袖子被卷起,洁白的纱布裹住了刀伤,但将手臂上的旧烧伤完全裸露在外。
住院部床位不多,方嘉鸣抢到了最后一个单间。只陪护的是折叠床已经被尽数租了出去。方嘉鸣只能用两张椅子拼在一起,靠在墙壁上休息。
他睡不着,林树带着心电监护,一侧的机器不时发出嘟嘟的报警声。
窗外雨声未歇,这次的暴雨似乎比夏天的台风天还要更猛烈一些,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护士定点进来查房,记录林树的心电数据。
方嘉鸣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林树流着血的苍白模样总是在他眼前闪现,然后便是心跳加重,猛地惊醒,直到看到床边的仪器发出平稳的滴答声响,才慢慢平复下情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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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树昏睡了一天一夜,方嘉鸣就在病房里守了一天一夜。
不吃不喝,只靠着营养液存活,林树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消瘦。
护士测量的体温时低时高,一瓶瓶点滴挂下去,伤口感染的情况似乎也不见转好。
晚上,方嘉鸣趁着他情况还算平稳,赶回家收拾了一趟东西,然后带着满满一包的日用品回了医院。
等他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刚好遇到护士查完房推门出来。
“人醒了,体温也正常了,进去看看吧。”护士朝他点了下头,说完就推着小车离开了。
病房门虚掩着,方嘉鸣竟然有些不敢进门。他不知道该如何跟林树提起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林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更不知道该不该向林树坦白,自己知道了他的计划。
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他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床头被摇了起来,林树半靠在床上,眼睑低垂着,目光似乎没有焦点,他没有把衣服袖子再撸下来,就那么裸露着皮肤。
“你醒了?”方嘉鸣轻轻把门带上。
林树这才抬眼看向他,点了点头。
方嘉鸣坐到了床侧,看到他干燥的嘴唇,而后打开了床头的保温杯,给他递了过去:“喝点水。”
林树木怔怔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就放下。
方嘉鸣左顾右盼,找了个很次的话题:“雨还没停。”
“嗯。”林树点了点头。
话题陷入了窘境,方嘉鸣欲言又止。大约过了半分钟后,他才起了身,从身后的背包里抽出了一个信封。
“许岑留给你的信。”他伸出手去,递到了林树眼前。
林树一怔:“你怎么会有......”
“我去了她的葬礼。”方嘉鸣回答。
林树仰头看向了天花板,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缓缓低头,拆开了信封。
信不长,方嘉鸣到现在还记得里面的内容。
他站在林树身侧,看着他读完了这封信,然后啪的一下,一滴水珠砸中了末尾的两个字,很快墨黑的笔迹便晕染开来。
方嘉鸣一直看着那两个被晕开的字。
林树深呼吸了一口气,却引起了剧烈的咳嗽,引得手背上的针头开始抖动。他咳了很久,似乎要把肺里的空气都咳尽。
眼眶被呛得血红,林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才抬头。
“你住院这么久了,还没联系上林教练。要不要我......”方嘉鸣转头问他。
“不要。”
“那你出院后准备回家吗?”方嘉鸣看了一眼床头的单据,“护士说体温降下来了,情况也好些了。”
他只是摇头。
方嘉鸣没想到他态度如此坚决。刚想说些什么,林树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板栗不是我的猫。”
“什么?”方嘉鸣没反应过来他的话。
“板栗最开始不是我的猫。”
“是许岑的吗?”
“不是。”林树用左手的手背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嘴唇紧闭了几秒钟,才缓缓出声,“他是林路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