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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没再往里走,然而也没有这就要离开的意思,抱臂倚在门上打量着方寸之地。
    这栋楼属于市局历史遗留产物,经典筒子楼格局,又小又挤,大部分当年做了卖给员工的福利房,仅有每层边角处采光通风最差的几间留做了单身宿舍,给市局青年偶尔落脚。
    尽管十分便宜,这几年也很少有人去住了,主要是因为内部条件一言难尽。
    柳锋明的宿舍完全符合梁煜衡对这地方的印象,采光差到生出一种暗无天日的压抑感,走进去就是一股霉味儿,墙重新粉刷了好几次,依旧挡不住背后渗出的青黑。
    和室内过分整洁的内务水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说是宿舍,实际上就是单身公寓,付了租金就是私人领地。柳锋明却依旧维持着警校内勤水平,几乎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收在橱柜里看不见,被子叠得棱是棱角是角,简易书架上摞着书,一律书脊朝外,按尺寸规律排列。
    冷硬刻板的秩序感。
    简直不像是给人住的。
    梁煜衡没忍住:“你是缺钱吗,非要住在这儿?”
    阴冷潮湿还要爬楼梯,柳锋明膝盖有旧伤,这种地方对他实在太不友好。
    “离得近。”柳锋明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眉心微蹙:“你为什么还不走?”
    梁煜衡忽然走到他面前:“你来市局之前就知道我在这儿吗?”
    屋里只有一盏不怎么亮的灯,梁煜衡一米八几的个头,立刻将大片阴影投在柳锋明身上。
    居高临下地角度里,柳锋明难得看起来有几分温顺。他个子高,但骨架不宽,肩背薄薄的一片,在昏黄的灯光里好似无依无靠。
    话题转得突然,他愣了愣,正当梁煜衡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他说:“报到之前听说了。”
    潜台词是,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他想了想,皱着眉头又加了一句:“我来这里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是因为你。”
    这下反倒是梁煜衡意外,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知道假如柳锋明事先知道会跟他做同事,还会不会选择来市局,而柳锋明所谓并非奔着他来的,则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他从未想过,柳锋明会想要主动来找自己。
    “但是我很开心,”梁煜衡说,“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如果不是见面,他甚至都没办法确认柳锋明到底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这个世界上。
    就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他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柳锋明皱着眉头反问道:“我看起来不好吗?”
    好,梁煜衡在心里说,青年才俊,名校研究生,市局刑侦队深受领导看中的技术专家,连肩膀上的花都比他多一朵。
    ——但他在乎不是这种好不好。
    在他们还都非常非常年轻的时候,梁煜衡也曾经把每年到学校里分享经验的优秀毕业生口中讲述的工作成果,或者是表彰会上几等功当做是自己未来将要为之奋斗一生的追求。
    即便那时候“英烈”在他人眼中几乎可以构成他的童年阴影,梁煜衡每天面对着母亲遗照的时候,也从未对变成英烈这件事真正的恐惧过。
    他那时觉得人这一生只要轰轰烈烈,不在乎活三十年还是六十年。
    但在面对柳锋明的时刻,一切标准都不再奏效了。
    梁煜衡看着他被裤腿挡住的膝盖:“我不觉得这很好。”
    柳锋明没什么情绪:“一点小伤,你身上没有伤吗?梁队长今早还赤手空拳对峙带刀歹徒。”
    “我没消失十年。”梁煜衡说。
    他看见柳锋明身体骤然绷紧,以为对方抬起的眼睛里会泄露暴怒的一瞬。然而室内灯光黯淡,他什么也没看清楚,只有天边远远传来一声惊雷。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你回去吧。”柳锋明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梁煜衡对着下水口一拉拖把杆,把漏进屋内的雨水连同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一并挤出去。
    听着流水滚落下水道的声音,忽然扔了拖把一拍脑门:甚至忘了加个微信。
    他只有柳锋明的陈年q/q好友。
    *
    即便开了电热毯,柳锋明还是一夜没有睡好。
    膝关节酸胀的隐痛在急性扭伤后逐渐发展成刺骨的锐痛,他吃了加倍的褪黑素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儿,到了后半夜又被痛醒。辗转反侧难以忍耐,翻箱倒柜找了布洛芬吃。
    药是一板铝箔上剩下的几颗,盒子丢了,不知道在包里放了多久。他头几年不知是因为脑震荡还是心理压力,一度有偏头痛的毛病,检查来检查去没检查出什么器质性问题,只好靠止痛片度过难过。
    后来在学校里日子过得安稳,学业压力也谈不上很重,除了考试周交论文睡得太少偶尔犯病,倒也不知不觉好了七八成。
    那药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买的,还在不在保质期内。总之腿痛得恼人,不管不顾一口吞了。
    一吞就惹了麻烦。
    太久不吃药,他一半是忘了布洛芬不能空腹吃,另一半是忘了自己其实和空腹也没什么区别。刚吃下去没多久,腿痛还没好,胃里先拧起来。
    他本来很少有肠胃问题,只有今天白天里晕车,本来就不太对劲,遇上药物刺激,冲进洗手间搜肠刮肚地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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