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谙窈扫了一眼周嫔旁边安静低调的姚美人,她不着痕迹地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在二人争执不下时,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声响,安静许久的皇后才出声:
“外面怎么了?”
“回娘娘,是闻乐苑的人领了膳食回来。”
膳食?
李太医抬头朝外看了一眼,绥锦一直关注着他,见状,立即道:“太医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时瑾初的视线顺势看过去。
李太医一顿,才犹豫地说:
“微臣只是想起,有些药材和食材相克,若是服用不当,也会对身体不利。”
一直和周嫔对峙的蒋宝林脸色几不可察地白了一下,周嫔最烦人和她呛声,她掩唇冷呵道:“呦,原来藏在这儿呢。”
蒋宝林下意识地反驳她:
“太医只是猜测,周嫔没必要急着给嫔妾定罪!”
时瑾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冲张德恭颔首。
张德恭很快出去将宫人和食盒一起带了进来,小松子麻溜地请安,食盒被李太医拿过去检查。
时间很长,也很短,长到蒋宝林心中惴惴不安,额头都快溢出冷汗,短到她根本没想出任何应付的对策,李太医就查出了问题。
李太医端出一盘虾丸汤,面色凝重道:
“回皇上,这道虾丸汤和香囊中的黄连等一系列药材都有相克之效,不仅如此,这道汤中的香料也有问题。”(1)
小松子脸色骤变,他灵光一闪,很快道:“最近御膳房给闻乐苑准备的膳食和从前都有些区别,小钱子说是给换了最时令的菜色。”
他跪地砰砰磕头:
“都是奴才办事不力,都是奴才疏忽,没能及时发现问题,请皇上和主子责罚!”
邰谙窈怔怔地看了眼那个香囊,时瑾初明显察觉到怀中女子的身子轻微颤了一下,待他看过去时,邰谙窈已经垂下了视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女子的脸色越发白了些。
蒋宝林没想到这么隐晦也会被查出来,她双腿都有点发软,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半晌没能出声,是松玉掐醒了她,蒋宝林立即回神,她砰一声跪地,眼泪也跟着掉下来,脸色惨白:
“皇上明鉴,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嫔妾只是好心,怎么可能能预料到御膳房给闻乐苑送了什么菜色?!”
她叫着冤:“这都是巧合啊!嫔妾根本不知情!”
邰谙窈闭着眼,她今日待时瑾初的态度都是冷硬,这一刻,她却是折了脊背,埋头靠在时瑾初的肩膀处,她不说让时瑾初替她做主,只是轻声说:
“我头疼……”
她声音轻得让人听不清,和她现在的状态一般,仿佛破碎得不堪。
时瑾初扣住人的腰肢,只觉得她消瘦得好似没有骨头,脆弱得厉害,呼吸都微弱浅薄,时瑾初一颗心蓦然往下沉了沉,他冷冷地扫了眼还在辩解的蒋宝林。
蒋宝林还要说点什么,邰谙窈拉住他衣袖的手颤了颤,似乎被吵得头疼,时瑾初骤然冷声:
“闭嘴。”
证据摆在这里,岂是她说一句巧合,就能逃脱得了的。
皇后没管蒋宝林,也没管仪美人和皇上,她直接让人去御膳房拿人,皇后心知肚明,蒋宝林逃不了关系,但有一点蒋宝林没说错。
她没法预料御膳房给闻乐苑送什么膳食。
说得难听点,蒋宝林还使唤不动御膳房,一个小官的女儿,就算是拿银钱收买,她没也那个能耐。
这其中必然还有别人的手脚。
皇后眼底不易察觉地冷了些许,这后宫怎么争斗她懒得管,但御膳房这等重要之地,她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其中!
有了皇上和皇后两位的默认,宫人的动作格外快,一刻钟的时间就带了御膳房的小钱子,徐公公作为御膳房的掌事,也跟着一同前来请罪。
小钱子被带到闻乐苑时,整个人瑟瑟发抖,皇后冷声问:
“是谁指使换了闻乐苑的菜色?”
小钱子跪地磕头,不肯认罪:“皇上明鉴,娘娘明鉴!奴才再是斗胆,也不敢谋害主子啊!”
求饶的声音响彻殿内,邰谙窈头也没抬,她紧攥着时瑾初的衣袖,指骨都在发白,许久她才开口,声音也很茫然:
“……是谁要害我?”
她才入宫不久,至今才将将三个月,何至于这般算计她?
时瑾初回答不了她,只是忽然觉得那个奴才的求饶声格外刺耳,他打断皇后的问询,声音冰冷:
“带下去,将其牙齿一颗颗敲碎,朕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嘴硬。”
殿内倏地安静下来,周嫔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宫中妃嫔并没有全部赶来,来的只是一些离得近的妃嫔,周嫔也是当时和姚美人都在御花园看见了秋鸣,才会商量着过来一趟。
周嫔在听见皇上命令时,不由得有点后悔,早知道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小钱子的求饶声戛然而止,惊恐的视线向来投来,他浑身战兢,张德恭挥了挥手,立即有人要将他拖下去,小钱子吓得一阵发抖,人都快被拖到殿外了,冷风一吹,终于吹醒他的理智,他恐慌地喊:
“奴才说!奴才全说!求皇上饶命啊!”
时瑾初的视线冷冷扫来,小钱子浑身抖了一下,险些流下一股腥臊,他不等时瑾初发问,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是颖婕妤……是颖婕妤!”
众人哗然,但又不觉得意外。
仪美人才入宫,颖婕妤就三翻四次和仪美人对上,还都没有落好,按着颖婕妤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怪不得颖婕妤禁闭结束后,一直没有找仪美人麻烦,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底都相信了这个结果。
时瑾初皱眉,皇后觑了他一眼,才犹豫不决地提议:“这奴才攀扯到颖婕妤,不如把颖婕妤叫过来问问?可免得冤枉了颖婕妤。”
时瑾初直接命令张德恭:
“你亲自去,将颖婕妤请来。”
他口中的请字咬得颇重,张德恭立时了然皇上的态度。
蒋宝林在听到颖婕妤的一瞬间,也不敢再咬定自己无辜了。
松玉攥了攥她的手,蒋宝林终于清醒了一点,知道这个时候把罪责都推给颖婕妤,她才能勉强保住自己。
蒋宝林跪地往前爬了两步,她不敢看仪美人,也不敢看皇上,缩着脖子,抹着眼泪:
“嫔、嫔妾也是被颖婕妤指使……”
绥锦恨毒了蒋宝林,她生平最担忧的就是主子的身子,如今居然有人害主子,她恨不得喝蒋宝林的血,她冷笑一声:“蒋宝林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么?!”
她简直要扑过去撕打蒋宝林,邰谙窈察觉到什么,拉住了绥锦的手,绥锦回拢了一些理智,依旧瞪着蒋宝林:
“我们主子进宫后对你不薄,便是蒋宝林不敬,也不曾有过苛责,到底什么仇怨,才能叫蒋宝林不惜惺惺作态许久也要暗算我家主子!我家主子究竟何处对不起你了?!”
蒋宝林说不出话,何须对不起,仪美人只是出现在合颐宫中,就是碍了她的眼。
嫉恨之心突如其来,即使是现在这种处境,蒋宝林也不肯吐露心底的不堪,她哭着摇头:“颖婕妤位高于嫔妾,她的命令,嫔妾岂敢不从啊!”
颖婕妤听说了闻乐苑一事,但她根本没想到会查到她,她自觉做得隐晦,环环相扣,所以,等张德恭出现在吉云楼时,她脑海中有一刹的空白。
但她还是稳住了心态,跟着张德恭前往闻乐苑。
只是没想到,一到闻乐苑就听到了蒋宝林的话,颖婕妤气得怒火中烧,她直接掀开帘子,讽刺道:
“蒋宝林不敢违抗我,就敢谋害同样位高于你的仪美人了?”
第29章
蒋宝林扭头看见颖婕妤,话音骤然被堵在喉间,她额头溢出冷汗,嘴唇颤抖着:
“嫔妾不敢撒谎!当真是颖婕妤让嫔妾给仪美人送的香囊啊!”
她说的是真话,只不过她没有她说得那么无辜罢了。
她哭得可怜,好像真的被迫无奈,但殿内没一个信她的话,只是在颖婕妤到后,众人也都沉默地看着事态发展。
不论查出真相是什么,对她们而言,都没有坏处。
颖婕妤恶狠狠地瞪了蒋宝林一眼,她转过头,也顾不得行礼,胸膛不断起伏,仿佛是被气得不行,格外委屈道:“皇上难道真的信了这些人的一面之词?”
颖婕妤生得明媚,再是趾高气昂也叫她不过是看起来有点娇蛮,如今眼一红,两行泪就掉下来,她拿着帕子狠狠擦了两下,一点顾不得仪表,直勾勾地盯着时瑾初,想要等他表态。
颖婕妤没有她表面那么淡定,她心底清楚,如果她表现出一点迟疑或心虚,才是真的辨无可辨!
皇后借着抬手扶额的动作掩住情绪,没有在这时出声,她也想知道她们的皇上在新欢和旧爱中要如何做选择。
颖婕妤一错不错地看着时瑾初,心脏都紧张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但下一刻,她脸色煞白。
“难道朕该信你?”
时瑾初抬眼,他语气不恼不怒,只是平淡地反问,却让颖婕妤脸上骤然失去血色,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时瑾初。
她不敢信皇上会对她这般绝情。
颖婕妤本只是装出来的委屈这下子全部变得真切,她难过地喊了声:“皇上!”
邰谙窈被这一声刺得黛眉轻蹙。
时瑾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颖婕妤心底恨死了邰谙窈,她半点不信邰谙窈那么娇弱,只觉得她装模作样。
蒋宝林见此,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怡念握紧主子的手,生怕主子被情绪冲昏头脑,她手心吓得一片冷汗。
颖婕妤终于清醒了一点,现在不是她难过的时候,她咬牙说:
“蒋宝林和这奴才口口声声说是嫔妾指使了他们,可有证据?”
松玉跪前一步,磕头:“奴婢有。”
“主子给仪美人送的香囊,就是颖婕妤赏给主子的缎料所做,绝非是主子能有之物。”
蒋宝林替颖婕妤做事的时候,松玉就留了个心眼,劝着蒋宝林用颖婕妤赏赐的缎料做了香囊。
她话音才落下,颖婕妤就冷笑一声:“我让她拿着我赏下的缎料去害仪美人,是生怕别人不会怀疑到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