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时瑾初皱眉,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没摸到冷汗,才松开手。
皇后坐在一旁,她冷眼瞧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模样,又平静地移开视线。
但别人没有她那么好的心态,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哪怕早知道仪昭容得宠,也忍不住地心底酸涩。
第112章
和去查问宫人的张德恭相比,搜查凝香阁的元宝回来得很快。
凝香阁被翻了个底朝天,杜修容说的那些证据自然也都被找到,元宝秉着呼吸将证据奉上。
“奴才在高嫔的首饰盒的夹层中发现的这些药丸。”
药丸被装在玉瓶中,若是不注意,还只当是什么胭脂水粉。
高嫔在看见元宝拿出药丸时,她脸色蓦然煞白一片,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抬头望着时瑾初,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但时瑾初看都不曾看她,直接道:
“太医。”
药丸被送到李太医手中,李太医见多识广,在听见杜修容的话时,他就有点猜到高嫔吃了什么,但他还是挑了一点药放在鼻子前轻嗅,等确认后,才低声道:
“臣曾听过此药,食用后容易出现恶心、干呕,小腹隐痛的症状,和有孕后的妊娠反应极其相似,即使是诊脉也很难察觉不对,但只要停药不久,这些反应就会消失。”(1)
前朝时,曾有妃嫔借此药争宠,后被列为禁药,李太医也几乎没有见过。
李太医的话相当于直接给高嫔定了罪。
周贵嫔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邰谙窈让人找来杜修容是做什么,她不忿地瞪向高嫔,觉得这个人真是心黑。
须臾,周贵嫔察觉到邰谙窈朝她望了一眼,明明什么都没说,周贵嫔却是立即猜到她是何意,她皱眉哼道: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后宫之中?”
她一点也不掩饰地瞪向高嫔:“这后宫中,不论是后妃还是奴才,能带入宫的东西都是要经过检查的,哪怕是当初的仪昭容入宫时也不例外,据嫔妾所知,也只有高嫔一个例外。”
周贵嫔话落,众人都听出她是何意。
高嫔入宫时打着陪伴太后的名义,她带入宫的行李当然不曾被检查过,后来有了位份也都被送到凝香阁,所以,她到底带了什么入宫,众人都不得而知。
一时间,众人怀疑的视线都落在高嫔身上。
高嫔呼吸急促,证据从她殿内查出,她只能抵死不认:
“皇上,嫔妾是被冤枉的!”
这宫里什么情况都有,即使她如今被证明假孕,谁能保证她不是遭人算计?
但究竟是她假孕,还是别人陷害她,端要看时瑾初怎么想。
她话音甫落,元宝呐呐地低声,有点难为情道:
“奴才还在凝香阁内殿发现了一些……月事条。”
现下男女大防严重,将女子私事提到明面上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怪元宝吞吞吐吐。
高嫔脸色骤变,药丸的确是她的,但她只有初服药的那一个月,曾来过月事,后来被药效影响,就再未曾来过。
她的凝香阁内根本不可能出现月事条!
“皇上!是有人陷害嫔妾,嫔妾有孕后,宫中从未有过此物!”
杜修容只是埋头不语,仿佛这件事和她没关系一样。
她的确有见过高嫔常喝药,但她不确认药效是什么,自然要做两手准备。
就算药丸最终证明不了高嫔假孕,那出现在凝香阁内的月事条也会让高嫔洗不清嫌疑。
李太医也抬头往杜修容望了一下,遂顿,他埋下头,没有掺和进这件事中。
高嫔倏地转头望向杜修容,咬牙恨道:“嫔妾到底和娘娘什么仇怨,让您这般对付嫔妾?”
杜修容苦笑:
“臣妾和高嫔并无仇怨,害了你,对臣妾也没有任何好处。”
甚至还有可能得罪太后娘娘。
这一点她没说出来,但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已经表明了她的想法。
她看着是在和高嫔对话,但谁都听得出她是在和谁解释。
邰谙窈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觑了眼时瑾初越来越淡的神情,安静
地低垂下头。
高配还要争辩,倏然,有什么声音响起,高嫔还未回过神来,她额头就是一疼,将她的声音骤然砸断,那东西顺着她额头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碎了一地。
有胆小的妃嫔被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高嫔怔怔地低头,望向地上的杯盏碎片。
碎片残缺,让高嫔立即清醒过来,即使这件事中有人做了手脚又如何?
她算计时瑾初在前,那么巧合的时间,恐怕是还没有查到证据的时候,时瑾初就已经给她定了罪。
她说再多,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说得再多,也只会将她衬得越发狼狈。
高嫔终于闭嘴,她抬头望向时瑾初,满殿内,邰谙窈依旧坐在时瑾初旁边,忽然,她眸子中有些恍惚。
这番场景,和她初入宫的那一日何其相似?
当时她抱着雄心壮志,半点没有犹豫地跟着姑母回京,她觉得她有家室有容貌,哪怕才情也不输给任何人,她觉得她总能在这宫中闯出一番天地的。
但后来的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没有入宫即高位,没有因着身份的特殊荣宠,她觉得是倚仗的姑母也只能让中省殿不要怠慢她。
但她在家中时已经就是锦衣玉食,中省殿的那点恭敬和殷勤填不满她的丘壑野心。
她额头在隐隐作疼,在有殷红缓缓滑下时,高嫔终于意识到时瑾初用了多大的劲,她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说到底,不论她有再大的野心,她也只不过刚及笄。
她敢算计时瑾初,敢借药假孕,其实都是觉得有倚仗。
她觉得姑母能护住她,觉得时瑾初再是忌惮高家,也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但现在,高嫔望着时瑾初眼底的冷冽,她忽然不确定了。
人一旦失去冷静,心底所想就很容易被看清,所以,时瑾初一眼就看出高嫔在想什么。
仅凭她姓高,就敢有恃无恐?
这天下到底是姓时还是姓高?
不得不承认,或许今日换一个人这么做,时瑾初都不会这么怒不可遏。
偏她姓高,她就得知道,高家越显赫,她就该越谨慎。
时瑾初脸上瞧不出一点怒意,甚至平静得有点过分,偏是这样,越让众人觉得风雨欲来。
“拖下去,赐白绫。”
他连她的罪名都懒得阐述,简单的三个字,就决定了高嫔的命运。
高嫔再维持不住冷静,她脸色变得惊恐:“皇上!”
时瑾初看都没看她,元宝不敢让高嫔再吵到皇上,连忙带着宫人要去将高嫔带下去,高嫔见众人过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被拖下去会面临什么,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拼命挣扎着,哭着喊:
“姑母!姑母!救救钰儿!钰儿知道错了!姑母——”
太后早被请离。
她再是哭喊求饶,声音也不会从合颐宫传到慈宁宫,没人救得了她。
被人按住手臂,往外拖出去的时候,高嫔终于后悔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入宫,否则,凭借她的身份,何愁不能一世顺遂无忧?
她的求饶声被殿外的日色吞没,被人捂住了嘴,殿内的人再也听不清。
但众人也都惊愕,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那可是皇上的亲表妹。
常乐轩内满殿寂静,没人敢在这一刻发出声音,邰谙窈也是安静得一言不发,分明是午后,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她们却是觉得浑身冷意。
但这件事还未完,时瑾初平静道:
“凝香阁知情不报,所有人杖毙。”
高嫔一事了结,但还有谋害邰谙窈的真相没能查出,但她们都清楚,就算慎刑司再叫人畏惧,今日内也是得不到结果的。
邰谙窈心底清楚,如果今日一事真的是皇后所为,她也不能指望最终能查到皇后身上。
但谁知,时瑾初忽然转头看向皇后,皇后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时瑾初直视她,语气不明道:
“后宫中一而再地发生这么多事,你身为后宫之主,难逃其咎。”
皇后起身,跪在时瑾初跟前,她一跪,众人也得跟着跪,满殿乌压压的一片人头,皇后低头道:
“臣妾管理不当,请皇上责罚。”
时瑾初置若罔闻,他只对皇后道:
“谋害仪昭容一事,三日内还不能有结果,这管理六宫之权,朕会让别人接手。”
皇后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时瑾初。
她是第一位入东宫的侧妃,彼时时瑾初未娶正妃,东宫中馈就是她一手操持,许是因此,时瑾初登基后,也将她立为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利一直握在她手中。
时瑾初惯来嫌麻烦,也知晓她若没有威信很难管理后宫,从她入东宫至今有十年,时瑾初从未将她手中权利分出去过。
这是第一次。
皇后的心不断往下沉,袖子中的手帕也被她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