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雁薇没推辞。
雁临拎着东西送堂姐出门,帮着把两个袋子绑到自行车后座上,挥手将人送走。
折回家里,雁临周身松快。
凭良心说,宋多多处境的确有些困难,但更困难的是秋雁薇。教师月工资不过二三十块,胜在稳定长久,是一家子心里有底的基础。
小说里,秋雁临能义无返顾地辞去工作、去南方闯荡,都是基于父母留下的资产足够她任性,不然哪儿敢有那种底气。
秋家是个大家族,人多,对秋雁临有好有歹。
和秋雁临矛盾最大的是二堂姐秋雁霞。无他,秋雁霞小时候逮住机会就打秋雁临,秋雁临个子小力气更小,选择只有挨打和逃跑。
为这件事,两家长辈没少起冲突,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秋雁霞。
秋雁薇有法子,她和哥哥带着小堂妹,狠揍了秋雁霞两回,把人彻底教训服了。
然后,秋雁霞爸妈成了孩子被打的受害方,跑去秋雁薇家里闹了两场。
——这是秋雁临埋在心里很少记起的幼年往事。
雁临拿出样式漂亮的小钱包,数了数钱,还剩四块多。昨天实在没少花。
找出高低柜里存着的两瓶茅台、点心匣子,雁临拎着去了父母生前的领导兼好友杨建国家里。
杨家就在这个家属院。
杨建国和妻子张玉凤已经退休,今天恰好都在家,两人看到雁临,笑容慈爱,“病好了?昨晚去叫你来家里吃饭,听邻居说看见你出门了。”
“好了,昨晚去医院看修远了。”雁临放下东西,欠一欠身,有些不好意思,‘伯伯、伯母,我前两天有事,腾不出过来送节礼的工夫。”
“真是长大了,以前你可不会来这一套。”杨建国看了看两瓶酒,“倒是送我心坎儿里了。”
张玉凤给雁临开了个黄桃罐头,递给她一柄勺子,“脸色不好,吃甜的有好处。”
雁临真挺喜欢吃罐头的,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说了这两天的事。
去看过陆修远,没关键时刻跑路的心思,夫妻两个听着很舒心。
和宋多多王济川绝交,也没坏处,私自带亲人闯家里的朋友,应该远离。
至于辞了工作的事,夫妻两个一听,气得险些蹦起来。
“你要是我亲闺女,我得拿鸡毛掸子抽你一顿!”张玉凤说。
杨建国附和:“是欠修理!事前怎么不过来问我们一声?”
雁临赶紧说了后续的秋雁薇的事。
夫妻两个这才消了气。
“这样倒也行,雁薇家里的确负担太重。”杨建国瞧着雁临,“你怎么着?接着吃家底儿吧。”说着取出钱夹,“也快到你过来领钱的日子了,现在得常去医院,不能空着手,多给十块。”
他和妻子管着雁临父母留下的钱,当初是单位几个领导一并公证决定的,平时必要的费用都替雁临交,每个月给她二十块零花,能攒下是她自己的,攒不下也无所谓。
“多给二十。”张玉凤说,“平时也得去陆家,也不能空着手。”
“对。”杨建国数出四张大团结。
张玉凤拿出厚厚的小账本,记上一笔,推给雁临,“签字。”原先想各自记一本账,可雁临总是记着记着就把账本弄没影儿,她只好换了这种方式。
雁临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张玉凤瞧着她喜滋滋的样子,笑着轻拍她一巴掌,“你这个怂孩子,我们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雁临吃完一个罐头,走的时候,张玉凤又拿了山楂和桔子的罐头给她带上,还给她揣了两把水果糖到衣袋。
人走了,夫妻两个开始琢磨雁临工作的事,“恢复高考之后,县里教师资源充足,现成的职位不好找,不然雁薇不至于耽误那么久。进供销社其实不错,关键雁临干不长。”杨建国说。
雁临毕业后,工作分配得慢,她先后做过两次售货员,哪次都没超过两个月,总有男青年在供销社缠着她说话、跟着她回家、半路上等着送她上班,有一阵吓得她连家属院都不敢出。
“长太好也麻烦,又是个小怂包,容易招不三不四的人,当然,有的也是好孩子,真想追求她。”张玉凤沉思片刻,“回头一起去陆家商量一下,看他们能不能帮忙。怎么说也是自个儿家的儿媳妇,他们不会不管。”
“说的没错。”有了结论,杨建国拿起一瓶酒,“晚上一起包饺子,咱们一起喝两盅。小兔崽子可是头一回孝敬咱俩。”
“好啊。”张玉凤眉开眼笑。
陆博山去医院的时候,听妻子说了雁临干的好事,气笑了。知道是个年纪小没谱的,没想到离谱到了这程度。
寻思片刻,他就想开了,“年轻不定性,随雁临折腾吧。”顿一顿,睨着儿子,“等你媳妇儿折腾够了,你供她继续上学深造。”
陆修远笑,“行。”
“还好意思笑?干得什么破事儿?”
林婉很认同丈夫的意见,火气总算消了,开始做实际打算:“雁临有没有本钱?你出的馊主意,就得善后,把你家底交一些给我,我给雁临送去。”儿子在部队的时候待遇很好,他们一向一分不要。
“现在不用给。”陆修远说,“我听着她的打算挺像那么回事,让她先自己试试水,情形好的话,我出钱找她合伙。不能惯得她有依赖心理。”
陆博山点头,“有道理。”
林婉正色发话:“你让自己那帮小兄弟照顾好雁临。可哪儿跟人打交道,又长得实在太漂亮,容易惹上麻烦。她要是被人欺负了,我跟你玩儿命。”
陆修远哈哈一乐,“这胳膊肘让你往外拐的。”
瞧着儿子心情好,夫妻两个也打心底笑出来。
第二天中午,雁临抱着速写本、带着给陆修远做的饭菜到医院。
雷子一路跟着,他十一点就去找雁临了,请她去看布料。又建议她今天可以破例中午去医院看看,说他远哥中午一定有空见她。
雁临说好,转而给了他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大碗煮熟过水的挂面,命令他吃完,还建议菜和面拌一起或许更好吃。
雷子高兴得不得了。
雁临没吃。刚回到这个好些食品点心后来成为情怀的年代,加上家里存着一些金钱饼、沙琪玛、老婆饼、江米条和水果罐头,她有空就垫补一些,到饭点儿根本不饿——到底年轻,胃病好了就真好利落了。
当然,这是坏习惯,她只给自己几天放纵的时间,不然,秋雁临苗条的小身板儿一准儿横着长。
到了医院,雷子自动留在门外。
除了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道肉丝炒豆角,另有用小小保温杯盛着的小米粥,还有两个千层馒头,雁临帮忙摆好的时候,有点儿尴尬,“馒头是半路买的,不然你可能吃不饱。”
陆修远莞尔,“幸亏买了,不然得让雷子去食堂买。”
雁临笑得现出编贝般的小白牙。
陆修远深凝她一眼,眼里笑意更浓。
最初,对于婚姻,他只是接受家里安排、结婚申请能被批准就可以的心思。
根本没机会结识女孩子,从去年满了二十五周岁,他就成了父母口中的大龄未婚男青年,更成了他们的心病。一有机会去看他,那么彪悍的老妈,会不自主地对着他抹眼泪。
他还能怎么着?
两人的相亲过程是相互看了看照片,通了两封信。
陆修远起初坚信父母以貌取人,摆明了就是让自己娶个花瓶到家里。通过字里行间,他判断出雁临性格过分单纯了些,可单纯也没什么不好,结婚了总会听父母善意的引导,历练几年也就长大了。
始终是这么想的。
入院后,鉴于雁临什么都不做的作为,陆修远猜着,婚事没戏了。
本身情况再身不由己,也耽误了小姑娘一年多,他想好合好散尽力弥补,也料定自己说出大天来也没用,父母一准儿受刺激。
不过三两天,雁临却频频给他意外,无一不是可喜的。
陆修远吃饭,雁临解释说自己吃过了,坐在他对面吃水果糖。
“爱吃糖?”
“嗯。”
陆修远犹豫一下,提醒她:“少吃,吃坏牙以后遭罪。”
“胃病刚好,奖励自己这几天多吃,以后就不这样了。”
陆修远唇角弯了弯,风卷残云地吃一会儿饭,问:“零花钱够不够?”
她的情形,父母了解,都跟他仔细说过。杨家叔叔阿姨对她没的说,跟亲闺女无异,所以也就跟负责的家长一样,钱方面管得她很严,不认同的事绝不多给她一分。
“有,昨天杨家伯伯伯母才给的,四十呢。”四十真不少了,比好些人的工资高一大截。
陆修远又忍不住笑了笑,吃完饭,还是给了她二十块钱,“雷子家能借你布料,针头线脑也能一并拿,但是,零打碎敲的还是当下给人点儿钱更合适,什么都混一起,以后不好算账。”
雁临知道他是好心,但是,“我想到了,会照你说的办,但是针板压脚针头缝纫线挺便宜的,我的钱足够了。”
“拿着。”陆修远还是把钱递给她,“就当给你买糖吃,不过,最好是调换成水果、水果罐头。”
他吃饭速度很快,一餐饭期间,她就吃了三颗糖。据他观察,她好像很喜欢吃桔子味儿的,且喜欢把糖迅速嚼碎吃完。
好习惯起码坚持个把月才能长久维系,坏习惯却是几天就能形成。
他不免怀疑,她对这段婚姻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又不肯跟他直说,现在可能有点儿受刺激的意思,平时用零食弥补自己。
他真是一番好心,虽然也有点儿认定她太幼稚没自制力的嫌疑。雁临略一犹豫,大大方方收下,“那我就多买水果。再过一阵,葡萄就不好买了,还贵,我多买葡萄少吃糖。你住院,要是总担心我需要看牙科,也不好。”
陆修远轻轻的笑起来,看她的眼神,有着不自知的柔软,“去忙正事儿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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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是谁先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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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服装厂的时候,雷子父母临时有事出去一趟,不在。
他就陪着雁临四下转了转。
厂里共有三个车间,空间不大。其中两个,年岁不等的女性各自坐在缝纫机前,忙着手边的事。
雁临发现,这里采取的不是流水线方式。
“你们的计件方式,是不是缝纫工基本上做完一件衣服,算一件的钱?”雁临问雷子。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