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从未被人如此礼待过。
可现在别人对他客气,是因为宗主给他的身份,而不是为了他本人。
所以他也不在意任何人。
除了宗主。
楚轻云打着哈欠,正在由吉瑞帮他梳头。
听到穆弈的声音,才往门口扫了一眼。
旁人若是得了宗主亲传的身份,少不得勤快表现。
穆弈倒是老实,实打实地“消失”了。
楚轻云的唇角不自觉勾起,带着慵懒的声线道:“你们都学学穆弈,用心修炼。”
“是。”
侍从们哪敢不应。
楚轻云满意颔首,刚要检查穆弈这几天用功的成功,就有侍从通报:
“宗主,顾掌院求见。”
*
隔着层层珠帘,楚轻云在主殿议事厅见到顾贤允。
当然,对于这次见面,楚轻云是有心理准备的。
既然重获新生,他跟顾贤允的关系,必须有个了断。
只不过他没料到,顾贤允会上门这么快。
在他为了舒心丹去海川院时,他就想到顾贤允会发现,但以他对顾贤允的了解,顾贤允不会亲自质问他。
楚轻云自嘲一下。
与顾贤允相伴的数年,每回出现争端,都是他主动求和。本来他以为,两情相悦,不必计较太多。时过境迁,他才反应过来,他的包容谦让,只是别人得寸进尺的筹码。
今日这一遭,怕是顾贤允的计划被自己打乱,急了。
原来高高在上的顾掌院也会急。
从前不低头,只是不在乎。
拨开最后一层珠帘,楚轻云彻底与顾贤允面对面。
“顾掌院。”
楚轻云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
泾渭分明的姿态,让顾贤允眼神一冷。
当他发觉库房被盗,意识到楚轻云去过海川院时,他其实是高兴的。
他始终不能相信,楚轻云会真的离开他。多年相伴,不是假装,楚轻云多爱他,他清楚。
否则天之骄子,怎么会一次又一次放下身段,哄着他,念着他?他一个无名之辈,今日的成就和地位,楚轻云功不可没。
所以楚轻云再怎么骄纵,他都可以容忍。
即便这回拿婚配开玩笑。
既然楚轻云给了他一个台阶,他愿意放下介怀,也主动一次。
想到此行目的,顾贤允收起心上浮起的不悦,笑道:“轻云。”
因为自认了解楚轻云,顾贤允觉得只要自己低头,两人必能重归于好。所以他来得大张旗鼓,带了许多弟子。楚轻云喜欢排场,他就给足面子。很有诚意了吧!
说着,顾贤允上前一步。
楚轻云却后退一步,躲过了顾贤允的触碰。
毕竟是私事,顾贤允让弟子们等在外面,宽敞的大堂中,只有他跟楚轻云,以及楚轻云的侍从。顾贤允再次不悦,目光扫向侍从。
侍从们还算“懂事”,全都垂手静立,噤若寒蝉。最聒噪的那位也不在。
顾贤允索性单刀直入:“轻云,别闹了。你究竟哪里不满,说出来可好?”
话虽直接,语气也算温软柔和,如果是过去的楚轻云,再大的气也会散了。
可惜,时光能回去,人心却不能。
楚轻云不出声,平静地凝视着顾贤允。
很奇怪,见面之前,楚轻云心底还有强烈的恨意,甚至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拔剑相向。
但真见了,他才恍然明白,对顾贤允的恨,也来自当初刻骨的爱,爱之深,才恨之切。那些强烈的情感,随着前世穆弈替他刺死顾贤允的那一刻,就不在了。此刻看着顾贤允,他只感到恶心。
此人为了算计他,伪装了几百年,那些山盟海誓和耳鬓厮磨,不过是软饭硬吃的华盖。
楚轻云恶心得想吐。
于是他勾唇,直言道:“顾掌院亲临,不会是舍不得退还聘礼吧?”
的确,他还没到撕破脸的好时机。
但不代表要忍气吞声。
他不能当即砍了顾贤允,难道顾贤允能对付他?
顾贤允是海川院掌院,他也是无双宗之主啊!
果然,顾贤允笑容一僵,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楚轻云也不管顾贤允怎么想,继续道:“顾掌院没听清?无妨,我再说一次。就算不舍,也请顾掌院退还聘礼,你我无缘合籍,好聚好散吧。”
说话间,他仍旧盯着顾贤允,不放弃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没有前世记忆。
顾贤允的惊讶,马上转化成愤怒。
唯我独尊的大乘第一人,怎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你别后悔。”顾贤允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他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大殿外,海川院弟子与无双宗弟子分庭而立。
顾贤允出来,弟子们见掌院面色不虞,也没人敢问。无双宗弟子则在吉瑞和吉镜的带领下,作揖恭送对方。
顾贤允冷眼一扫,看到张生面孔。
穆弈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顾掌院。
以他的身份,这些大人物,从前只能在节日或者庆典时,远远的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