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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过来吃饭,孩子洗三。”老牛叔追出去。
    赵西平看向隋玉,隋玉点头,说:“好,明天干完活就过来。”
    隋良还在家等着,隋玉跟赵西平回去一趟,牵上骆驼,赶上猪羊,拿上镰刀带上水囊,再挎上两把弓箭。出门前,隋玉还不忘用头巾包住头脸,手上也缠上布条。
    麦子还剩三亩没割,隋玉下地前深吸一口气,一口气憋到腰弯下去才呼出来,镰刀一挥,一撮麦子倒地了。麦子叶剌人,麦芒扎人,人站在麦地里像是埋在蒸笼里,滚滚热气从脚底袭来,不足半个时辰,人已经热出一身的汗。偏偏衣裳不能脱,裤子不能卷,手上缠的布更不能解,汗水从额头滚落,一点点浸湿蒙脸的头巾。
    割完半垄麦子,隋玉受不了了,她大步走上地头,解开绑在下巴上的布结,她扯下头巾大力扇风。
    “你坐着歇歇,我来割,不要你帮忙。”赵西平说。
    隋玉没理他,她选个干净的地方躺下,等酸疼的腰身舒服了才又坐起来。
    “种地真累。”她说,“秋收最累,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春播。”
    “一看就是没挨过饿的,秋收累归累,收了才有粮,我们庄稼人有指望,累也是高兴的。”赵西平抱起一捆麦放空地上,问:“今年编不编筐?要是编筐,我就多留点麦杆在家。”
    “那就多留点吧,冬天铺床上暖和些。”歇够了,隋玉提起水囊喝口水,她又拿着镰刀下地。
    手拿把掐,镰刀斜贴着麦杆,轻轻一带,空心的麦秆断的均匀。隋玉初时割麦还很生疏,提刀的时候生怕划自己腿上了,割了几天也熟练了,腿已经驯服了,提刀弯腰退腿,每个动作配合得好好的。
    “人都能驯服,也不怪骆驼识时务。”她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忙到晌午,地里干活的人陆陆续续回去了,隋玉跟赵西平从麦地里起来,夫妻俩挎着弓箭在地垄间逡巡。
    一只田鼠从洞里探头,趁着地里没人,它忙着啃断麦穗,叼着麦穗往洞里运。赵西平打个手势,他跟隋玉分开,准备截断田鼠的后路。
    头一个探路的田鼠安全返回,洞里的五只肥田鼠倾巢而出,隋玉拉开皮弦,她定了定心神,眼睛瞄准守在洞口接应的田鼠,食指和中指一松,箭簇“嗖”的一下飞出去,来不及反应的田鼠被钉在地上。隋玉心下一松,她立马射出另一只箭,此时鼠群已乱,各跑各的,这一支箭落空,中途偏了方向斜插在麦捆上。
    一共五支箭,两人各射空一支,逮了三只肥田鼠,隋玉满意了。
    夫妻俩收回箭,沿着地垄继续走,麦地里有野鸡的叫声,但找不到踪影,啃食麦穗的灰兔警惕地竖着耳朵,箭簇飞在空中它先听到动静,转身一蹦溜走了。
    五支箭先后又射两轮,皆无收获,隋玉跟赵西平折返,拿上镰刀和水囊回家做饭。
    隋良早就回来了,因为天一热,猪羊就往家跑,他拦都拦不住。
    赵西平在河边剥田鼠皮,隋玉先回来,她进门看烟囱在冒烟,灶房里也有动静,她踮起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隋良踩着树墩子趴在灶台上正在撇米汤。
    隋玉没出声,等他从树桩子上下来了,她轻轻“呦”一声。
    隋良吓得一哆嗦,他惊恐地回头,在看见人时,脸上立马露出笑。
    “我弟弟会做饭了,敢想敢做,了不得。”隋玉抬脚进来,她往锅里瞅一眼,又看萝卜也切好了,她满脸赞赏道:“要做萝卜焖饭?小伙子挺厉害啊,都会做萝卜焖饭了,比你姐夫厉害。”
    隋良小脸红扑扑的,激动的。
    “来,这顿饭你当大厨,我给你烧火。”隋玉觉得能完整地做出一顿饭更有成就感,她出去舀水洗手,又舀水进来洗锅,说:“我来洗锅,待会儿你炒菜。”
    隋良信心百倍地点头。
    不切肉,只用猪油,猪油下锅,隋良端起装萝卜的盘子踩着树墩子倒锅里,锅里刺啦一阵响,他吓得缩手,萝卜掉一撮出来。
    “没事,萝卜拿出去洗洗再丢锅里。”隋玉说。
    隋良跑出去,正好见赵西平提着三坨肉和一卷鼠皮回来,他赧然一笑,快速洗洗萝卜,又大步跑进去。
    “已经炒上菜了?速度还挺快啊。”赵西平有些惊讶。
    隋玉没接腔,赵西平觉得奇怪,他探头走过去,一眼看见隋良站在树墩子上拿着铲子有模有样地在锅里扒拉,而隋玉笑眯眯地看着。
    “呦,啧啧啧……”赵西平抬脚进去,“这是谁啊?这么能干?”
    隋良羞得耳朵都红了。
    “跟你姐一样能干。”这姐弟俩是如出一辙的坚毅,赵西平发现,隋玉跟隋良都像压在石头下的韭菜苗,但凡有生长的空间,他们就拼命往上挤,丝毫不给自己休息的机会,韧劲很强。
    这句夸奖深得隋良的心,他朝隋玉看去一眼,心里美滋滋的。
    控干水分的米饭倒进锅里,隋玉拨了拨灶里的火,她出去舀半碗水沿着锅边撒一圈,说:“锅盖盖上,等香味出来了就能吃饭了。”
    至于三只田鼠,赵西平顺手抹盐腌上,他那边忙活好,锅里的饭也熟了。
    “我来盛饭,小大厨去坐着歇一会儿。”隋玉起身。
    萝卜切的粗,吃着有些硬,米饭煮的有点软烂,但不影响吃,总归来说,隋良的首秀挺不错。
    “比我做的好吃,以后你姐开食铺,你能去当大厨了。”赵西平说。
    “你呢?当伙夫?”隋玉问。
    “伙夫就伙夫。”赵西平指了指盆里腌的田鼠肉,说:“下午打捆不用你,你在家睡一会儿,晚上把肉炖了。”
    “行。”正好菜园要浇水,隋玉琢磨着不下地她也有事要忙。
    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赵西平牵着骆驼下地干活,在他走后,隋玉试着将小骆驼赶出来。大门关着,两头小骆驼就在院子里闻闻嗅嗅,胆子小的很,猫官扑一扑,它们就吓得卧倒在地。
    隋玉见状给它们套上绳子牵出去,她走在前面拉,隋良跟在后面赶,死拉硬拽才给带去菜园。两头小骆驼拴在树上,隋玉来来回回从它们面前路过,偶尔喂点水,或是扯把草丢过去。
    黄昏时,隋玉跟隋良又牵它们回去,一进院子,两头小骆驼直奔圈门,生怕晚一步就被人拽出去卖了。
    “你跟它们玩吧,我去炖肉。”隋玉说。
    田鼠肉肥,油脂也多,大火煸炒要炒好一会儿才能把油脂都炒出来。锅里倒瓢水炖着,隋玉去柴房抓把晒的干苦菜,干菜丢水里泡着,她坐着灶前发呆。
    隋玉恍惚记得去年就是这几日走进敦煌城门的,具体哪一日她不清楚。一年过去了,她的处境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依旧没有自由身,却有了希望和期待。
    而她来到这个朝代也有两年了,前世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有时半夜梦见,醒来时她恍惚以为只是一场绵长的梦。
    灶洞里飙起的火苗倏忽落下,隐隐有熄灭的苗头,隋玉迅速抓一把干草塞进去,又加上枝叶干柴,火势又大了,锅里的肉汤又起了咕噜咕噜声。
    天色昏了,鸡群跑回来吃食,隋良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提走筐里的菜倒出去,隋玉盯着他,他发现了,调皮地吐舌。
    隋玉笑了,她起身淘洗干菜,拧干水分切两刀倒进锅里跟肉一起煮。
    天色黑得看不清路的时候,赵西平牵着骆驼回来了,他进屋先给骆驼打水。
    “我记得去年我才来的时候,你也是干活干到天黑才回来,不过那时候是懒得见我。”隋玉说。
    赵西平怔了一下,说:“一年了啊。”
    “是啊。”
    田鼠肉起锅,隋玉又用酸萝卜煮个酸汤,酸汤当酒,她端碗说:“来,庆祝一下,这泼天的缘分。”
    赵西平大喝一口,说:“我要感谢李百户,没他我俩成不了事。”
    “那时候你恨不得杀了他。”
    男人笑了一声,又问:“明天真去老牛叔家?”
    隋玉点头,去年佟花儿捅破的那件事没给她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反倒是一道警醒的鞭子,抽醒了她。她也是从那天起开始接受这个时代的设定,不再犟着坚持用法治文明的观念来处理封建朝代的是是非非。否则即使没有佟花儿,以后还有李花儿王花儿,她早晚会吃个教训。
    所以虽然说不上原谅,但也不至于恨得见面就呸两口。不过转而一想,这也是因为隋玉对现状满意,如果当初因为佟花儿的一句话害得她留在妓营,隋玉估摸着要跟佟花儿拼个你死我活。
    “算了,明天你去,我不去,我不跟她有过多的往来。”隋玉有了决定,毕竟佟花儿的性子阴晴不定,保不准哪天又爆雷了。
    既然有恩怨,保持距离不再来往对谁都好。
    第73章 尝点甜头
    十亩麦子收完,又紧跟着收黍米,收黍米只用割穗,隋良也加入进来,隋玉跟他走在前面取穗装筐,赵西平跟在后面用镰刀砍杆子。
    五亩黍子忙了八天,最后一捆黍杆甩上骆驼背,赵西平拍拍身上的灰,说:“你们先回去做饭,我带骆驼去粮场一趟,做个登记。”
    “好。”隋玉牵着隋良往回走,路过黄豆地,她拽个豆荚剥开,黄豆也能摘了。
    她正琢磨着在家歇两天再去摘黄豆,一走进巷子,就见她家门外站个小厮,她心里一咯噔。
    隋玉忙了一天,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脸上淌下的汗水蒙了灰变成泥,头发上还戳着黍子叶,再貌美的人,经过如此糟蹋,十分的美貌也只余二三分。小厮快速扫一眼,心想是谁瞎眼谣传赵夫长的媳妇是个大美人,还不如东街上磨豆腐的小寡妇有看头。
    “劳烦告诉赵夫长一声,校尉大人让他后日巳时去官府外集合,此次出行不用牵骆驼,军中会分发军马。”小厮道。
    隋玉应好,她打听道:“可知是什么任务?不是上战场吧?”
    “小的不是很清楚。”小厮不肯多说,话带到了,他转身就走。
    隋玉站在门外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她掏钥匙去开门。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她顾不上忧虑什么,抓紧功夫先准备东西。
    晒干的野鸡存了两只,兔子仅有一只,隋玉用棍子将干鸡干兔取下来,打算今晚蒸熟晾个一夜,明天再挂出去晒一天,后天让男人带走,赶路的时候不方便吃饭可以撕一块儿压压饥。
    锅底煮芋头粥,篦子上蒸干鸡和干兔子,隋玉让隋良烧火,她舀水洗六个咸鸡蛋放碗里。
    “我闻到肉味了,家里不是没肉了?”赵西平牵骆驼进门。
    “蒸的干鸡和干兔子,你出门的时候带走路上吃。”隋玉擦着手走出来,说:“刚刚曲校尉派人过来通知,让你后日巳时去官府集合,这次没说要出去做什么,只让不带骆驼,到时候会发军马。”
    赵西平的步子顿了一下,下一瞬又恢复到正常速度,他赶骆驼进圈,关上圈门了大步走进灶房,若无其事地说:“好事,等我立功回来,家里又有猪肉吃了。”
    隋玉强笑一下,说:“那我们就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嗯。”赵西平赶走隋良,他坐灶前烧火。想到他走了,剩下的五亩黄豆和高粱都落在隋玉身上,他叹口气,说:“再晚个十来天就好了,再有十来天,地里的活儿就忙完了。”
    “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隋玉揭开锅盖,她用勺子将六个咸蛋放进沸腾的粥水里,说:“这趟出门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再有一个月就冷了,我明天赶赶工,用攒的鼠皮和两张兔皮给你缝个毛褂,有多余的再缝两个指套,护膝……再晚半个月就好了,多攒点鼠皮,也能再做两个护膝,你骑马肯定冻腿。”
    “说不准天冷之前就回来了。”
    “希望如此吧。”
    芋头粥煮好,两只鸡一只兔子也蒸熟了,隋玉举起油盏借光捞蛋,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一只鸡腿塞进嘴里。
    隋玉恼火地瞪他,她拿下鸡腿,生气地踢他一脚:“你动我的东西做什么?这是让你带走的,你好烦,你滚出去。哎呀,这不是今晚吃的……”
    “鸡腿肉厚晒不干,不如今晚吃了。”赵西平手快,又掰一个塞给隋良,下一瞬,他拔腿就跑。
    隋玉掂起勺子撵出去,见男人往大门口跑,她举着勺子骂:“你滚,别回来了……”话音未落,她扭头“呸”一声,改口说:“回来,吃饭了。”
    赵西平莞尔一笑,不再逗弄她,他关上门落下门栓,大步走进灶房。
    鸡腿已经掰下来,那就只能吃了,隋玉将鸡腿肉剔下来扯成丝,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挟着吃。剩下的鸡肉和兔肉她拿进屋挂着,天亮了又拿出来挂院子里晒。
    “发一盆面,今天你自己烙饼,我去找腊梅嫂子,让她腾一天出来帮我缝皮褂。”隋玉担心一天忙不完。
    考虑到骑马射箭对手的灵活性要求高,隋玉先做指套,手背用兔毛,掌心用鼠皮,都是毛朝内,皮朝外。昨晚她已经比对着男人的手掌大小做好了标记,今天只用裁剪再缝一起。
    腊梅嫂子看过来一眼,说:“这个好,指头是分开的,等天冷了我也做一个,做针线活方便。”
    “嗯,到时候我也做一个,免得今年手上又生冻疮。”隋玉随口应和,眼睛盯着手上的针线,头都不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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