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的时候很可爱,脸颊上有软软的肉,长辈喜欢捏她的脸,亲亲她的脸颊。当热的时候,或者害羞的时候,脸颊上会呈现出健康的粉色,眼眸里盛着如玉的月光。
她在竹林间穿行,在葡萄架下矮身小跑,在溪边卷着裤腿感受水流,在宽阔的平原上仰头注视着头顶绚烂璀璨的星空,在温柔的风里奔跑。
她跑着跑着,从小小的一个逐渐变得苗条高挑起来,脸上带着天真的轻狂和无畏,手里攥着一把星光,笑容里有少年意气。
我很少认认真真地去看自己,此时注视着这个年轻的少女,觉得有些陌生,又十分熟悉。
她在教令院就读期间,穿着教令院统一的服饰,头顶的帽子上有明论派的标识。学者的长袍束手束脚,她不怎么爱穿,在不去上课的时间里更喜欢穿自己的衣服,上衣是蓝白色的,衣领交叠,由细小的绳结相扣,最顶上那枚扣子向来不扣,露出清晰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腰间挂着一支洁白的羽毛,深蓝色的裙摆遮住一部分大腿,长袜拉到膝盖,给予极大程度的行动方便,同时也避免野外环境带来的伤害。
她有一头长发,过肩,差一点及腰。如果有人帮忙打理,头发会妥帖乖顺地垂落在背后,被扎成低马尾,发圈上有简单的装饰,有时还会有精致一些的发型。如果没人帮忙打理,那么那一头长发散落在身后,有时也会被她随意地扎起来或者盘起来,乱糟糟的,在脑袋上冒出一圈杂毛。
她有奇思妙想,有高傲的脾气,有古怪的爱好,有点安静,有点吵闹,有点冷漠,有点多愁善感,懒懒散散,轻佻随意,无视权威,一身反骨。
她坐在教令院的凉亭下看书,站在某处的人群里和同学说话,站在高台上阐述自己的理念,在朋友面前骄傲地接受夸奖,缠在恋人身上激烈地发表看法。
她只在某些时候沉默冷然地注视银河。注视着、注视着,她的头发剪短了,身份发生了改变。
她不再有长发,短发懒散地落在肩头,不需要再扎成什么发型。她不再穿着浅色明亮的衣服,换上更加方便的黑色系,偶有暗蓝色的丝线缝缀在衣服边缘。虽然仍旧是交领右衽的上衣,但肩上披上了朋友送的披风,或者用斗篷称呼更加适合。而在她的斗篷系绳上,一颗青色的风系神之眼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这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她变得更加爱笑了,只是是很温和平静的笑容,像她喜爱的星空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浅淡的光芒,遥远而冷淡。
她会站在寒冷的高处俯视人间,行走过这片大陆上诸多地区,坐在高大冰冷的机器人身上,回首向我看过来的眼睛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和决心。
我似乎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看着现在的我,于是此刻看见一具缠绕着不详气息的躯体立在我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神明亮得可怕,瘦骨嶙峋,仿佛在蓝白的火中静默而热烈地燃烧。
这火烧着真疼。
我从恍惚中醒来。
莱茵多特还坐在我的身边,我没有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只是浑身疲软无力,像是对身体失去了掌控权。
莱茵多特发现我清醒了,端着一杯水,扶着我坐了起来,然后把水杯递到我嘴边,慢慢地喂我喝下了一杯水。
随后她把一张数据表递给我:“这是你目前为止能够承受的深渊能量,只是单一变量。在有元素力的平衡下,数据可能会不一样,保守估计,你的清醒时间会延长半个小时左右,这个需要后续的实验验证。”
我很想点头,然而现在还没有这个力气,只好费了大劲小声问她:“我痛晕过去多久?”
“只有五分钟而已。”
“接受实验到我痛晕过去呢?”
“承受时间六分二十一秒。”
仅仅不到十分钟。
我有些讶异,又并不是太过不敢置信,只是慢慢地抬起手,用力抚平衣服上的皱褶,问道:“我的表现如何?很激烈吗?”
莱茵多特微微合上眼,摇了摇头:“你很平静,完全没有声音。”
“这样……也是。”人在极端痛苦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因为全身的力气都在承受痛苦上了,我自认为自己还有余力去尖叫,然而事实就是我完全无法从这种苦痛中获得片刻喘息。
“不妙啊……”我轻声感叹道。随后很快打起了精神,道,“下一次换我自己来控制注入吧?”
注入的仪器是博士根据邪眼的原理和神之心的功能制作出来的仿制神之心,在博士口中,它就是神之心,是改进版的神之心,它的权柄即是操控所有的元素力和深渊能量。虽然在我看来这算不上权柄,但能满足我的需求,我也并不在意他的说法。
这个仪器制作出来之后,博士只是给我看了看它的制作原理和功能,使用一直都是他和莱茵多特用,我基本没碰过。但最终上天空岛之后,能够操控装置的只有我一个人,我现在需要熟练它的使用。
只是莱茵多特摇了摇头:“还不到你能用的时候。”
我困惑地问:“为什么?”
莱茵多特看着我的眼睛像是某种凝滞不动许久的深潭,盛夏里接近潭边,能感受到水的清凉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