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快停下!”
不断有虚弱的、年长的郡中百姓发出疑问疑问,怒吼和小心翼翼的求饶。只不过一个又一个披甲执锐膘肥体壮的士兵们,显然是不曾受到任何影响。不过是沉默的将命令执行。
有自小生活在崇尚仙神菩萨环境中的,并不曾想到会有这般变故发生的老者还欲再言,斜地里却是有年轻人伸出了手,默默摇头,做出阻拦。
“这三年来我们求了多少神,拜了多少佛?可是有甘霖降下?有神灵将我们苦难理会?”
因循守旧且笃信神明的,并不愿意将仙神菩萨得罪的老者无言。唇角嗫嚅半晌,不过是一声叹息。
一声漫长且悠远的叹息。
“但即使这样,我们不能......万一神明降罪?”
“降罪又如何?我听说在那东土大唐之地,一旦长时间没有甘霖降下,那么当地的百姓们会先祈求神明,以诸多种种礼物祭品献上,寄希望于神明仁慈。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没有神明相应,那么他们便会将神像从庙宇神台之上请出。”
“请出?请出之后又如何呢?”
“是的,请出。至于请出之后,当然是游街,示众,暴晒,鞭打,推入粪池......使其信仰断绝庙宇毁损,再无法享受世人之供奉与香火。”
“疯了,简直是疯了。”
老者喃喃,目光所见之处,是一尊又一尊的神像,一个又一个仙神菩萨的面容在火中燃烧和被融化。
“是那些凡人,那些凡人在干什么?”
火光之外,又或者说整个凤仙郡外,有无数的妖魔于此汇聚和醒来。发出絮语。
“啊哈哈哈,他们捣毁了神像,拆除了庙宇。”
“愚蠢的凡人,他们是在自取灭亡!”
“这是一群被舍弃的、被诅咒的人!快快成为我等腹中血食吧!”
有妖魔在欢喜雀跃,在那乌云与怨气中显露獠牙,将整个凤仙郡视为是囊中之物,是狩猎的场所。
“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
“早说了我们不该,我们又如何能够如此得罪神明吗?”
“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不曾饿死渴死,竟要葬身于妖魔腹中不成?”
黑云压城,无数妖魔的起哄与喧嚣声下,不断有这凤仙郡中的凡人心生绝望。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
然而那光亮早便已经生出,又何须向外来求?
凤仙郡内,抱怨者以及深感无望者的话语堪堪出口,便见得眼前一花,似是有将一众仙神菩萨神像燃烧和融化了的火光燎过,俄而于虚空之中放出莫大的光芒来。将天际、将那乌云点燃。
笼罩在凤仙郡外的乌云之中,火光之下,不断有妖魔的痛哭和哀嚎生出。
“这是什么火,这究竟是什么火?怎么会扑之不灭?”
“我的修为,我的灵魂!”
“怎么会这样?”
恰如同附骨之疽的,不断依附了那些妖魔躯体甚至是灵魂而燃烧的火焰之下,本是陷入到绝望里的一众凡人先是惊愕,继而显露出似悲似喜,不知当何以言说的笑容。
从喉咙口生出一阵阵不成调的,模糊不清的言语及激动。
“原来还可以这样,竟然会是这样吗?”
不断有圉于此凤仙郡、此西牛贺洲当中,并不曾将外界之天地见识过的凡人只觉得内心里有什么在坍塌,新的理念与想法在生根发芽。仿佛是在随着那火焰而放肆生长。
与之相对应和伴随的,是那将妖魔燃烧的火焰,变得愈发强大且充满力量。
“这火......”
于那不远处,在凡人的肉眼所不能及,以及一众被燃烧的妖魔所不曾注意。在那繁重的学业中得以暂时脱身,得以放风的红孩儿开口。眸光倒映之下,面色与神情间有浓浓的不安与忌惮在流露。
按理,红孩儿所掌握的三昧真火同样非是凡火。风吹不灭水淋不熄,本不应当对此有过多害怕。只不过......
“这是人道之火。”
红孩儿身侧,蒙毅以目光望向虚空,抄了手,给出答案,说出言语。
是以人道气运等种种点燃,以凡人之意念与意志等种种做为牵引。叫那蝼蚁之力,同样可以倾天。
这是凡人的世界与社会,此方天地之中,只有凡人,方才是主角,是主体与主人。
因而人道之火下,一切终将烟消云散。
终将被湮灭。
那是古老的岁月与时空当中,新生的人族孱弱且无力,纵使聚集起来,亦不过是猛兽的口粮。
无需神明的出手,更无需任何妖魔以目光投注。不过是一场暴雨,一场天火,一群只知弱肉强食而没有任何灵智生出的野兽......
那些凡人的生命,较之以任何生灵想象的更加脆弱。
“娲,你这又是何必?”
人首蛇身的神明立在云端,以目光垂下,对着身侧的神明问出言语。那是古老岁月里,一切种种尚未开始之前,存在于古老神明之间的言语。
神爱众生,神或许当真是爱着这众生。所以那叫娲的神明以蛇尾在虚空中游曵,以目光望向这天地四方,却是对着那于自身做法并不认同,抑或者说并不愿意自己在此将时间耗费的神明道:
“你不觉得太过寂寞了吗,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