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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顶级的女妖,她生来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第一百零八章
    担心被沈枋庭察觉, 茯芍没有再去破解咒纹。她闭着眼,暗暗吸收着体内的黄螭之力。
    此前这股力量在她体内,像是水和油一样, 和她的灵力各不干扰;直到沈枋庭设阵往她体内注入了淬炼后的仙气, 那股黄螭之力和她的灵力才像是为了一致对外一般, 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黄螭之力松了口, 茯芍立刻将其吸收、化为己用, 以备不需。
    这一方密室不见天光,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除了嵌在墙壁上的几盏灵玉灯外,只有一张拔步床。
    四四方方的床大得像个小室,茯芍对此再熟悉不过。
    这张床正是当年沈枋庭送来的聘礼之一, 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赶制而成,不料新婚初夜就被她的蛇尾顶破了床架。
    茯芍不讨厌这等四面围成的床, 它像个洞穴, 符合蛇的喜好,适合独居, 却绝不适合交尾。
    如今这四四方方的拔步床又出现在了她面前,而她的蛇身比上一世更加粗硕,要顶破它就更加容易。
    也不知沈枋庭会不会留在这里过夜。
    幽幽玉光之下,四周静谧无声。
    极度的安静里, 茯芍融合着新获得的黄螭之力, 也融合着前后两世的记忆。
    选择陌奚,并不是因为沈枋庭对她不好。
    他依旧是茯芍感念的大师兄, 是她对人类最好的一抹记忆。
    沈枋庭很好, 他将自己所见一切美好之物都奉送于她,譬如那朵可怜的毫菊;
    陌奚从不会如此, 他根本就不觉得这世上有何美好之物,自然也就不会动心起念,产生欣赏之意。
    那敏锐至极的蛇信并不乐于探索广大天地,只留神观察着她的一颦一蹙而已。
    他永远只给她她需要的、她想要的。
    同样的种族,使得陌奚方方面面都与她更加契合。
    抛除交尾、繁衍上的习性,至少陌奚知道如何布置蜕皮的环境、了解蛇的语言、懂得变着花样讨她欢心。
    沈枋庭视她为人,教她人的文化、人的思想,从前的茯芍可以为了他而努力接受这些,但在体会了同族的思想文化后,她断然不会再强迫自己挤进人类的壳子里。
    人妖殊途,这话果然不错。
    沈枋庭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非要在高处、在暗处睡觉;不能理解她既修成人形为何却喜欢露出蛇尾。
    她同样也不理解,人类既然吃肉,为何要对生肉弃如敝履,认为生啖是野蛮粗鲁的行径。
    若她撕咬血肉,顶着满脸血腥去见沈枋庭,沈枋庭必瞠目结舌,急着为她施清洁术;
    可换成陌奚,他不但不会惊诧,还会怜爱宠溺地舔去她唇角的鲜血,与她亲吻缠绵、分享她品尝到的美味。
    若说沈枋庭和陌奚本身尚且还有讨论的余地,那么就双方所处环境而言,如何选择一目了然、毋庸置疑。
    人界之中,除了沈枋庭,再没有一个人值得茯芍留恋。
    他们讨厌她、畏惧她、排斥她,不论她多么卖力地冲锋陷阵,也不会有人念她半分好意。
    妖族不同。
    在妖族,有她甜美多情的小桃花、有可爱软糯的酪杏、有活泼好动的丹尹、有爱慕她的卫戕,还有芙梃的血亲。
    那些小蛇——只是稍想一想,就令茯芍心尖柔软、满载欢欣。
    人类和妖,或许终有相互理解的一天,只是茯芍等不及了。
    她已等过一世,这一世,她要活得随心所欲,脱掉那层别扭的人皮。
    她不是人,如何伪装都不会变成真正的人类。
    强行融入人群,不过是东施效颦、徒惹人笑话而已。
    前世的、这一世的,纷杂的记忆一一捋平;体内的黄螭之力也渐渐被吸收转化为茯芍自己的力量。
    看不见天色,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吸收了近半的黄螭之力时,密室的大门挪开,走来了沈枋庭的身影。
    他朝她走来,提唇而笑,那笑有些苍白,茯芍在他身上嗅到了血气和一抹熟悉的气息——
    陌奚!
    陌奚找到了沈枋庭!
    茯芍按耐住激动,伸吐着蛇信,极力从那丝寡淡的气味里分辩陌奚的信息。
    乍看见女子吐出蛇信,沈枋庭脚步一顿,眉间微不可察地皱起,旋即又忍耐着展平。
    踏入结界,他将带来的食物放在了茯芍身边,自己也跟着坐下,与床上的茯芍齐平。
    茯芍扫了眼托盘上的食物,一瓷盅百合鲜虾粥,一叠荠菜肉沫春饼,两块芙蓉糕,还有一壶花茶。
    这是符合人类贵女口味的食物。这个食量,在茯芍眼中还不够塞牙缝。
    就是这么丁点可怜的食物,上一世在琮泷门,为了修真辟谷,她都没能尝过。
    沈枋庭是天下修士的楷模,他绝对自律,严格执行着辟谷。以前茯芍馋得受不了时,无论怎样撒娇,沈枋庭都不会松口,如今她一个字没说,他竟主动端来了食物。
    看来,他的确是在有意讨好她,想让她息怒。
    “抱歉芍儿,这几天都没能来看你,外面有些事需要处理。”他先是同她道歉。
    茯芍立刻追问:“是陌奚来找我了?”
    沈枋庭仿若听不懂似的兀自道,“别担心,这一次我把你藏得很好。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是哪里?”
    茯芍顺势往下问,沈枋庭却不答了。他将碗筷摆到她面前,温和地开口,“我知道你委屈。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少也得吃一点。”
    这话没错,茯芍完全认同。
    “太素太淡了。”见他不上套,茯芍不悦地用尾巴把托盘推开,“我要吃新鲜的鹿胎,喝加了蜂蜜的桃汁!”
    她怀孕了,她肚子里有宝宝,不能委屈了口腹。
    “鹿…”沈枋庭一时哑然,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继而看向茯芍的蛇尾,上一世沈枋庭鲜少见到茯芍的尾巴,只有一次茯芍提前蜕皮,和两次床笫之欢时见过。
    很多时候,他几乎忘了茯芍是妖。而今对着这条粗硕诡谲的蛇尾,他才有了茯芍是蛇的切实感。
    这感觉让沈枋庭有些不伦不类的别扭。
    见他连这点小事都不爽快,茯芍恼道,“我都被你囚在这里了,想要吃点好的,你还这么不情愿。什么‘对我更好’,陌奚知道我喜欢吃鸡肉后,可是专门圈了地养鸡供我吃的。”
    被拿去和陌奚作比较,沈枋庭眉间不由得泄出一分戾色。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那里刚受了陌奚一掌,此刻喉中也还是腥甜一片。
    “好,我知道了。”他妥协道,“这一餐你先将就着吃,明天我会给你带新鲜的鹿胎。”
    茯芍不太满意,她现在就想吃。
    发作之时,她想起了被自己抛之脑后的美人计,遂勉强点头,“好,别忘记了哦。”
    端起瓷盅,她又道,“对了,我在这里实在无聊。师兄,你该不会真打算把我关一辈子吧?”
    “怎么会。”沈枋庭抚上茯芍的发顶,“等外面安全了,我就带你出去。你想住在怡榭园还是琮泷门?又或者我们去韶山?”
    茯芍想回淮溢,但这话不能当着沈枋庭面提。
    “琮泷门……”她问,“浮清被你抽了仙力,现在的琮泷门是何光景?”
    沈枋庭一笑,“是会让芍儿喜欢的光景。”
    无端的,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茯芍舀着瓷勺,“我才不信。只要是人类,就没有不讨厌妖的,从前我蜷着尾巴做人,他们都容不下我,如今我可不会再委屈自己。”
    沈枋庭眯眸,“芍儿,你不想收回尾巴?”
    “当然,”茯芍又有些委屈了,“外面的小蛇都可以露尾,凭什么我就要用人腿行走?在淮溢,还没成为蛇后时,我都不曾受过这等委屈。”
    沈枋庭深吸一口气,“好,如果你不喜欢,那今后都不必收敛蛇尾。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人对此说三道四。”
    茯芍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用一勺粥咽下了喉中的话。
    不,果然是不一样的,她想。
    在琮泷门、在人界,甚至在沈枋庭眼中,长着蛇尾的她始终是个异端,哪怕如今沈枋庭答应,也是委曲求全的答应。
    因为人类的态度,上一世的她将蛇尾视作不可见光的羞耻,纵然身体不适、陷在危急之中,都藏着掖着不敢放出。
    但是在淮溢,她的这条尾巴是独一无二的至宝,就连不同种族的血雀、衾雪都为之赞叹。
    她在沈枋庭眼中看到的是妥协,可陌奚眼中,则是全然的惊艳。
    茯芍鼻尖有些发酸,她从不知道自己这般矫情,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心生涩意。
    可在沈枋庭那无奈的目光下,她就是忍不住思念陌奚。
    若陌奚在此,一定不会像沈枋庭这样勉强。他会搂着她、绞缠着她,用蛇信触吻她的额角眉梢,赞叹她的美丽。
    茯芍吃不下了,总觉得哪里不够舒坦,她想吃酪杏做的饭菜。
    放下粥,她盯着那瓷盅瓷勺,陡然发现了不舒坦的原因——不仅是厨艺的问题,更是因为不习惯用具。
    陌奚同她吃饭时,用的全是玉具。
    回想起来,成为王后后,陌奚案上的笔也全都换成了玉雕笔。
    陌奚……
    自己突然消失,他一定急坏了。
    感受着体内的毒丝,茯芍彻底明白了陌奚为何会性情大变、为何不惜激怒她也要给她种下蛇毒。
    她既先和沈枋庭结为道侣,在陌奚眼中,她定然会选择沈枋庭。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每每见到沈枋庭后情绪大起大落。
    这一推测不无道理,如果不曾有过这一世的体验,此时她一定如陌奚所想,欣然投向沈枋庭;但重活一世,她体会过了妖界的畅意,便再难容忍人类的束缚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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