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每天都站在那里,等太阳升起,等太阳落山,等一个不该等的人。
桌上为陈诗写的情诗堆积如山,烧不完了。
某天,她把情诗一页一页往火盆里扔,那些文字曾被她赋予生命,有的陪伴她几个月,有的陪伴她十几年,它们在大火里朝南舟露出扭曲的表情,发出惨叫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火盆里烧的不是写给陈诗的情诗,而是写给周晚之的情诗。
923首情诗,她写了整整十二年,本想等着写到999首的时候,再把这些诗烧给周晚之,然后陪着周晚之去了,可是,差的那76首诗她这辈子都写不出来了,而她,居然舍不得死了。
熊熊火光照亮苍白的脸庞和愧疚的神情,她佝偻着身子跪在周晚之墓前,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看着墓碑的眼神从空洞转为狰狞,她轻轻抚摸刻在墓碑经过四季更替经过风吹雨打早就褪色的字迹,咬住哆嗦的嘴唇,嗓子哽得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出话,那就磕头。
她不停地对着墓碑磕头,在赎罪在认错,向周晚之认错,向曾经深爱周晚之的自己认错,向她们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认错。
磕到全身无力,她膝行着向前,抱着墓碑,痛不欲生地把头磕向坚硬的碑角,瞬间,鲜血染红三个字——周晚之。
她猛地直起身子,大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把站在枝头的鸟儿吓跑了,她失魂一样站起来,火盆里燃烧的火苗还在挣扎扭曲,她面露惊恐之色,捡起地上长长的树枝,把还在顽强燃烧的火苗捣灭了,树枝一扔,她背对周晚之的墓,死气沉沉的脸毫无血色,心里说出一句该死的负心人才会说的话——晚之,我对不起你,我变心了。
自此,南舟还活着,却像死了。
其实痛苦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了,但她舍不得陈诗,于是她选择背信弃义活下来,但这样的她对不起深爱她的周晚之,于是她像是死了。
她一边清醒,然后,一边疯了。
谁来救救她吧。
谁能救她,陈诗能吗?
今天是陈诗结束高考的日子,陈诗搬走之后,她们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见面了,陈诗很听话,即使难受的时候哭到窒息,还是能忍着不去找南舟。
假如南舟不来找她,她真的能一辈子不去找南舟。
是不够喜欢吗?
不,是太喜欢了,喜欢到不敢喜欢。
这三个月,陈诗用学习转移注意力,放假也不出去玩了,就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因此陈玉荣长期住院的事没有瞒住她,他们怕影响她高考,一直不肯告诉她陈玉荣的真实病情,她不是傻子,隐隐猜出来了。
高考好不容易结束了,朋友们都出去放松疯玩了,陈诗借口有事回家了,家里很冷清,只有冯怡在厨房炖汤。
陈诗走到厨房门口,“妈,炖汤呢。”
“嗯,等会儿给你爷爷送去。”
冯怡笑着看向陈诗,“终于考完试了,乐坏了吧,对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没跟子池和小春他们出去玩呀?”
“不想去。”
冯怡叹口气。
陈诗跟以前比变化很大,不调皮了,也不整天嘻嘻哈哈了,似乎成熟稳重了,可能是长大了吧。
冯怡倒是没深想。
陈诗走进厨房,站到冯怡身边,从锅里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抿了一小口说:“真鲜。”
“也不看看谁的手艺。”冯怡一点也不谦虚。
陈诗拉着冯怡闲着的那只手,轻轻晃了晃,“妈,你也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呀,这不是普通考试,这可是高考啊。”
冯怡把汤舀进保温盒里,“小诗,你的努力妈妈都看在眼里,无论考得怎么样,妈妈都觉得你最棒。”
陈诗突然眼泪含眼圈,积攒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出来了,眼泪快要掉出来了,她快速说:“妈,我有点累了,回房睡觉了。”
她转头跑了,擦眼泪的动作没有逃过冯怡的眼睛。
陈诗回到房间,上了床,把头埋在被子里面失声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每天可以正常生活,但心里压抑极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真的开心起来了,她每天都在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而假笑,明明以前她那么爱笑,现在除了哭就是哭,泪失禁一样,一点小事都能让她情绪崩溃。
哭到昏天黑地的时候,冯怡进来了。
冯怡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蒙在被子里哭到颤抖的陈诗,她没有掀开陈诗的被子,而是轻声说:“小诗,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你可以跟妈妈说,妈妈可以帮你分析,帮你解决问题。”
陈诗啜泣不止,声音断断续续从被子里传出来,“妈妈,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
她大概是憋太久了,情绪崩溃了,不然不会跟冯怡说这种话。
冯怡很是心疼,哄道:“你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了你呢,来,宝贝,起来跟妈妈聊聊。”
她伸手把陈诗捂着头的被子掀开了。
陈诗立刻用手挡住满脸泪痕。
冯怡轻轻抚摸陈诗的头,“既然你不肯说,那我猜猜吧,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挺开心的,所以应该不是因为考试,难道……”
冯怡手一顿,“难道是因为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