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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一旁的楚逢星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道:“你在紧张什么?一切都有孤在。”
    就在京城里的人议论纷纷之时,谢翾的车队也停在了皇城下,她靠在马车里睁开小憩的眼睛。
    谢翾知道,自己该在这里再见到谢如扇了,马车阴影里,她的长睫颤了颤。
    马车停了下来,小池掀开帘子,朝她伸出手去。
    京城显贵只看到一只苍白美丽的手搭在侍女的手背上,而后轻纱袖摆摇曳,裙摆如水波荡开,一位面上含着盈盈笑意的美丽姑娘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独孤宣的脸有着谢家姑娘标志性的鼻尖,这让一些贵女开始打趣谢如扇:“谢小姐,看来她确实是你的同族表亲……”
    但是此时的谢如扇看着谢翾已经完全呆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她完整的脸——谢翾苍白的、脆弱的肌肤没有因为阳光腐烂,她站立在皇城的阳光下,如此灿烂美丽。
    可谢翾在谢如扇眼中仿佛地狱来客,霎时间她的腿软了下来,还有有身边的楚逢星将她紧紧扶着,这才没有完全瘫软在地。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谢如扇疯狂呼叫系统,那边系统却只传来嘟嘟的故障音。
    楚逢星察觉到自己未婚妻的异样是眼前这位禹国公主造成的,他薄唇一抿,沉声道:“什么妖孽。”
    他行事想来恣意无拘,也就是这些年谢如扇陪着他才好了许多,现在谢如扇险些昏迷过去,让他戾气横生。
    强大的气息瞬间震荡开去,将护在谢翾面前的小池击退,而谢翾身后的马车也被震得四下分裂,发出咔咔脆响。
    谢翾只感觉面前有一股劲风吹拂而来,以她魂茧的强度也只能堪堪抵挡,她站定身形,将一旁差点摔倒的小池拽起,拉至身后。
    “京城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吗?”谢翾在楚逢星强大的气势压迫下竟然还是站直了身子,朝前走了一步。
    “放肆,见到孤还不行礼。”楚逢星虽然不知道谢如扇身上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打定主意要为她出这口气。
    “禹国没有下跪的规矩。”谢翾只是随意弯了弯身子,她半掀眼睫,孤独站在京中权贵的中央,身边几乎没有任何一位盟友。
    “入了京你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楚逢星索性也不再收敛自己的气息,强横无匹的力量化作无形的巨山,朝谢翾压了过来,他这回是一定要谢翾先跪下来。
    沉凝气息压下,谢翾的双腿微微颤抖,以她现在没有填充满的魂茧确实无法与楚逢星抗衡,但她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跪下?
    她死的那天,弯下的双膝是秦牧用木棍打折的,现在也一样,除非她的腿断了,不然她绝不可能屈服。
    那系统说这位太子殿下是个暴戾的疯子,但谢翾才是更可怕的存在,面对那直直朝着她而来的强大气息,她仰头,无情的眼眸里暗金色光芒一闪,竟然直接调用了审判之力。
    楚江王将这力量传授给她,她也从未承诺过不会滥用这属于神明的力量,所以此时谢翾毫不犹豫将审判之力释放出去。
    楚逢星的神识防御十分坚固,谢翾也只能窥探到他灵魂记忆的一小部分——他的母妃死在了冷宫里。
    瞬间,谢翾将这段记忆回敬给楚逢星,幼时的记忆仿佛钉子般刺入他的脑海,楚逢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脑海里再次闪回这令他无尽痛苦的画面,他瞪大眼,积蓄起的力量瓦解。
    谢翾站直了身子,两人交锋只在电光石火间,见太子殿下有一瞬间的失神,一旁的侍卫纷纷围了上来,有机灵的官员已高声道:“禹国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先送公主回府邸休息,今天日光太烈,太子殿下和谢小姐可能身体不适,快请太医来瞧瞧。”
    谢翾拽着小池的袖子,又坐上了新的马车,小池在马车里僵硬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指着谢翾大口喘气:“公主您……那可是太子殿下,你知道以前他的府上死了多少人吗?”
    “死的都是下人,对吗?我又不是下人。”谢翾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有些乱的裙摆。
    小池还是惊恐地看着她,但谢翾一笑便将她的恐惧瓦解,她抬起小池的手柔声问道:“方才碎石砸过来,你可受伤了?”
    小池连连摇头,她问谢翾:“公主,方才真的好危险!太子殿下为何收手?他应当不会忌惮你的身份,就算他把禹国公主当街杀了,也不过是再找禹国要一位公主过来。”
    “我如何知道呢?”谢翾把玩着自己桌上的茶杯,声音轻轻,“我就站在那里等他滥用自己的力量把我杀了,谁知道他会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呢?”
    “公主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禹国的规矩在京城不适用……”小池这回是真担心谢翾的安危了。
    谢翾敛眸,不再说话,她可不会对着未来的几百具尸体下跪,这等事传到冥界去,她是会被厉温嘲笑三百年的。
    即便与太子殿下在皇城外起了冲突,但她人还活着,所以京城那边也还是给了谢翾该有的尊重,他们将谢翾送回安排好的府邸,姿态恭敬。
    谢翾注意到一路护送自己的人穿着兵马司的衣服,好奇问了句:“你们护送我回京城应该已完成任务了吧,怎么到现在还跟着我?”
    这背后自然是凤洵吩咐的,他那边唯一能调动的力量就是祝寒的兵马司,也就顺理成章让兵马司来护着谢翾了。
    “是指挥使吩咐的。”兵马司部下行礼说道。
    谢翾瞧了瞧自己的宅邸,再移开视线看了眼隔壁写着明晃晃“景王府”三个大字的豪宅,抿唇不言。
    “我想我应该选了夫婿,我与景王爷住得这般近,会让我未来的夫君介意,不太好。”现在的谢翾又开始讲礼数了,她对小池说道,“让他们给我换个宅子吧。”
    “嗯?公主您不知道吗?”小池惊讶,“我以为是您和景王爷路上相遇的情分又再续上了!”
    “什么?”谢翾一惊。
    “您不是选了名册上的最后一个名字么!我后来才知道前一日景王爷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加上去了。”
    谢翾:“?”
    “生死之交,患难与共,真是令人感动。”小池因为两人的“绝美爱情”动容。
    谢翾愣了一会儿,也没太纠结,便直接走进了宅子里,她不太想在这里“偶遇”景寻。
    小池在身后追着她说:“公主您明日还要与景王爷见面呢!”
    “我现在回去找那个不举的皇子也不是不行。”谢翾提着裙子,有些愤然说道。
    与此同时,刚走出王府大门的凤洵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守在大门附近的兵马司部下同情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很行。”凤洵对着空气微笑说道,制造偶遇失败的他又走回了王府里。
    第33章 三十三刀
    谢翾走进宅子里, 小池带来的侍从已入住这里,将府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看小池的谈吐举止,谢翾也知道她不是普通的侍女,她坐在院里随意观察了片刻便直接问小池道:“你是从宫里来的?”
    小池正给谢翾端着茶, 听到如此问题, 手里的茶险些洒了出来。
    “公主,我从哪里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小池愣了会儿, 很快将茶杯放在谢翾面前, 她看着谢翾的眼睛, 真诚说道,“既然我们被派来伺候您, 我们对您自然是忠心的。”
    “你们在宫中并不受重用。”谢翾接过茶杯,低眸抿了一口, 声音轻轻,“皇帝不会把最好的人或者东西留给我一个从禹国来的公主, 但他也绝不会派自己完全不信任的人过来。”
    “既然是来监视我, 就如实上报吧。”谢翾的目光将小池的紧张情绪软化, 现在的她丝毫没有今日在宫外与太子对峙时那般凌厉模样。
    “公主对不起,每一位入宫的宫人都要……”小池在谢翾面前跪了下来,有些愧疚, 但后面的话她自知失言, 于是很快噤声。
    谢翾低眸望了一眼她垂在身侧的手, 在袖摆遮掩下隐隐有一枚淡黑色的印记。
    “皇族信奉凤凰?”谢翾的手指卷了卷自己鬓边的碎发。
    “是的,传说在皇脉的深处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在千万年之前代表神族的凤凰栖息其上。”这种事不是什么秘密, 皇族上下各处都能看到对凤凰崇拜的象征,就连皇家的徽记都是凤形令牌。
    “陪我去沐浴吧。”谢翾站起身来。
    浴室内, 水汽氤氲,满室芳香,谢翾让小池到浴池里伺候她,她脱下自己的外衣,只余下一件白色里衣便下了水。
    小池将花瓣洒在水面上,小心翼翼地将水流拨起,浇在谢翾肩头,晶莹水珠滚落。
    沐浴时确实能暴露很多秘密,谢翾想起自己在两年前曾想去浴室里偷看凤洵的背,他的脊背上没有她所认定会有的伤痕,令她疑惑了很长时间。
    即便那念头来得无端,但谢翾还是疑惑那时候凤洵的背上为何会没有伤痕,潜意识告诉她,她觉得有,那应当就是有。
    现在谢翾已完全通晓世间规则与知识,但她还是无法完全理顺属于她的过去,藏在她意识深处的、连厉温也感到害怕的可怕刑罚依旧没有清晰的模样。
    那刑罚的来源其实也不算神秘,无非是以前的谢如扇完成系统任务有的时候会失败,然后她就要接受系统的惩罚,那惩罚没有落在谢如扇身上,反而落在了她身上。
    谢翾不知道自己的灵魂为何会与谢如扇有所联系,总之后来都是她代替谢如扇去接受来自系统的惩罚,那个惩罚的内容就是厉温称之为“太残忍”的精神摧残。谢翾接受惩罚的每一刹那都会切身去经历世上最惨痛的悲剧——她要在一刹那里同时经历、体会数以亿万计算的悲剧,所以厉温在她意识里看到的画面是被压缩过的光怪陆离景象,那是时间与空间被压缩到极致的展现,以寻常人的经历根本无法想象出那是怎样的画面。
    当然,不寻常之人也想象不出来,厉温不能,谢翾自己也无法再复盘,以她目前的思维神识强度无法将那团皱缩到极致的“悲剧集合”展开,只能慢慢解译其中的沧海一粟。
    谢翾思考的时候看着氤氲的水汽发呆,直到身后的小池将她黏在胸口的长发轻轻撩起,她在将上好的花露洒在谢翾的长发上。
    小池穿着的白色里衣袖口盖到了手背上,但她的衣服沾了水,那白色的布料也变得透明起来。
    谢翾曾经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印记,此时这印记也显出了清晰的轮廓,那是两条纠缠的黑蛇,它们的蛇尾交缠,像在交|媾又像是一体双尾。
    “我自己来。”谢翾按住了小池的手,她其实根本不喜欢有人守着伺候她。
    “是。”小池连忙起身。
    “换件干爽的衣服,莫要染了风寒。”谢翾轻柔的声音响起。
    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她,小池重重点头,道了声“好。”
    ——
    次日,谢翾不得不与自己未来的成亲对象景寻相会,场景是京城的梅园诗会,正是早春时分,流觞曲水,贵女公子们咏诗奏曲,好不风雅。
    身为禹国公主,谢翾本应是这场贵族集会的的主角,但此时她却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捧着手里的精致糕点正准备吃。
    梅园诗会的主持者原是未来太子妃谢如扇,但她身体抱恙便没有出席,园中有人议论是禹国来的公主不详,冲撞到了太子妃。
    京城里的人几张嘴随便一传,便将那天在皇城外发生的事情说得天花乱坠,就差没给谢翾安上三头六臂了。
    “禹国公主还没入京就遇刺,还连累了同样回京的傻子王爷,想想就不太吉利。”
    “嘘——现在还哪敢说景王爷是傻子啊,我见兵马司的指挥使对他恭敬有加,我府上修为深厚门客碰巧有见过景王爷一眼,门客大人说景王爷的修为深不可测,现在他又恢复清明了,未来指不定在京城掀起什么大浪呢!”
    “是我多嘴了!”身着华贵宫装的贵女装作低头去写诗,又说道,“禹国公主把太子妃吓晕倒了,太子殿下大怒,你们猜她能活几日。”
    “太子殿下顾全大局,没在众目睽睽下把禹国公主杀了,但后面嘛……啧啧啧,希望她能留个全尸吧,谁让她惹了殿下心尖尖上的人。”
    谢翾坐在廊下,将自己耳侧的乱发别到耳后,她能听清楚梅园里的窃窃细语。
    京城里的谣言传得邪乎,连她不详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谢翾低眸看了眼精准送到自己手里的糕点,它是晶莹可爱的淡绿色,看起来十分诱人。
    这糕点里藏着的毒,可会让人全身溃烂,支撑身体的骨骼也会软化,关键这毒药还无色无味,是极珍贵的暗杀毒药。
    谢翾低头,“啊呜”一口把糕点吃了下去。
    坐在她身边的凤洵手指抬了抬,竟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以谢翾魂茧境的修为自然能够抵挡这剧毒。
    反倒是他要吃糕点的时候,谢翾将他的手按住了。
    谢翾其实不喜欢太亲近别人,她唯一愿意主动靠近的人就是凤洵,但出手按住景寻的手腕——这动作谢翾做起来却无比顺手。
    “我见你吃着好吃,也想尝尝。”凤洵笑着看谢翾,他没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就这么让谢翾按着。
    “有毒。”谢翾不想让在暗处观察的人注意到她已发现了异样,所以她靠了过来,在凤洵耳边如此低声说道。
    谢翾的气息还是熟悉的冰冷,还多了一丝凤洵以前从未感受过的疏离,啊,原来她对其他人是这样的,凤洵也不知现在是否应该开心。
    他还是浅浅笑了起来,手里捏着的糕点也被谢翾拿了过去,再次被她塞进嘴巴里。
    好好好,不愧是刚来冥界就敢把剧毒梦蛇藏在嘴巴里的小恶鬼,吞下这些噬骨毒药,她倒是习以为常。
    两人相处,看起来像是互有好感的年轻男女寻常嬉戏,外人看不出一丝异样。
    凤洵用白帕将自己手里的糕点残渣擦净,笑着问:“独孤姑娘先前不是拒绝我了么,现在怎么还关心起我的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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