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从不信这小道士,此刻也未把他的话当真,转而问柳逢:“你们可知乌鲁森图的去向?他傍晚收到了一支传书的羽箭,随即便带着几名护卫离开了。”
云时卿似笑非笑:“这么关心他?”
柳柒沉下脸,对他的嘲弄充耳不闻。
云时卿又道:“你的乌鲁森图已经被我杀了,一刀割喉,死得很安详。”
柳柒豁然抬眸,眉心蹙了蹙:“你为何要杀他?”
“乱臣之子,为何杀不得?”云时卿侧首与柳柒对视,“——莫非柳大人假戏真做,心疼他、舍不得他了?”
柳柒冷声说道:“你简直有病。”
云时卿哂笑:“我看有病的人是你,穆歧父子李代桃僵杀害我朝臣子并侵占我朝国税和兵戎,其罪当诛。你倒好,与乱臣贼子有了私情,就不怕陛下知道后震怒吗?”
柳柒的好脾气被他磨得一干二净,不由怒上心头:“云时卿,你休要搬弄是非!”
眼见他二人越吵越凶,陈小果立刻出面打圆场:“两位大人莫要内讧,那个乌什么的没死。”说罢起身走向身后的小隔间,紧拖慢拽地拉出了一个被绑成粽子的少年,“柳相您看,他还活着!”
乌鲁森图被麻绳绑得极严实,嘴也被破布封住了,跑不掉,更喊不出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柒,眼眶止不住泛红,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
陈小果嘿嘿笑道:“如果不把他绑来,贫道无法为云相易容,更不可能救出柳相您了。”
柳柒看了看乌鲁森图,转而挪开视线,没再多言。
陈小果把乌鲁森图扔在火堆旁的草垛上,旋即从热灰里掏出几颗烤熟的山薯,公平地分给每一个人,就连乌鲁森图那一份儿也没落下。
少顷,柳柒淡淡开口:“如今整个成都府都布满了穆歧的眼线,这里迟早会被他们找到。在朝廷派兵增援之前,我们需要另寻出路,不可坐以待毙。”
云时卿点头:“言之有理。那么请问大人,我们该如何另谋出路?如今每道关卡都严防死守,陈小果的易容之术只有在晚上才能蒙骗蒙骗蠢笨之人,一旦穿帮,我们几个都没活路,更何况大人如今瘸着一条腿,出去便是送死。”
他本想北上去利州府调兵,然而穆歧动作之快,将所有出路都堵得死死的,加之夕妃慈前往乌蒙部寻求昆山玉碎蛊的解药,皇城司的禁卫又全部被杀害,身边已然无一人可用。
草屋寂静,柴火哔啵燃烧,偶尔溅出几星火焰,转瞬便消失殆尽。
柳柒反唇相讥:“还请云相为我等指条明路。”
云时卿瞥了乌鲁森图一眼:“以这小子为质,穆歧如果在乎儿子,自然会放我们离开。”
柳柒说道:“放我们离去,穆歧便是自寻死路,他断然不肯。”
云时卿目光凌然,面露杀意:“那就宰了乌鲁森图。”
见他二人又要吵起来了,柳逢立刻出面打圆场。
然而不等他开口,便听陈小果叹息道:“贫道早在郪县的时候就告诫过柳相,‘凤凰垂翼,出明入暗’,此行不顺,恐有血光之灾。”
柳柒平复心绪微微一笑:“凤凰垂翼,出明入暗,明入地中,是为明夷。明夷者,伤也。周文王擅占卜,当年入朝歌时便是得此卦而蒙大难。然暗极必明,文王却也因此韬光养晦,重回西岐后得天下能士相助。我如今已经见了血,便是破了此卦之暗,当迎明也。”
陈小果摇头:“非也非也,柳相这点小伤哪里称得上血光之灾啊!西有煞,不利于行,行必有厄。柳相莫再往西去便可化解灾厄。”
云时卿扬眉,打趣道:“陈道长这是乩出来的,还是看了他的面相信口胡诌?”
陈小果生平最恨被人质疑,不由愤愤道:“此刻天时地利人和,最适合看面相!”话毕往云时卿身前一凑,轻啧几声后说道,“云相也莫掉以轻心,贫道观您面相,以后恐怕要在感情上吃些亏。”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他的手仔细瞧了瞧,“嘶……以血饲佛,三为止。”
云时卿抽回手,冷哼道:“我从不信佛,也不信道,谈何三次以血饲佛?全是无稽之谈。”
陈小果摊开双手,无声摇头。
柳逢解开封住乌鲁森图的那块布,将剥了皮的热山薯喂给他,乌鲁森图倔强地转过头,不接受任何施舍。
柳逢请示他家公子,却听他家公子说道:“他吃过晚膳,应是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眨眼便是三更,屋外新雪簌簌,寒意正盛。柳逢拾了许多干柴进屋,尽可能让柴火烧得旺,夜里再由他和陈小果轮番值守,以防贼人来袭。
翌日破晓时,柳柒被一阵疼意催醒。
药效过后,伤口遇冷则痛,柳柒掀开裤腿,纱布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醒目的暗褐色。他仔细解开纱布瞧了瞧,不过才两夜的光景,那箭伤就已结痂,藏医的秘药果真非比寻常。
他的动静并不大,一旁的云时卿却睁开了眼,视线幽幽地凝在他的伤口处。
“你该换药了。”乌鲁森图也在这个时候转醒,不冷不热地开口。
柳柒当即唤来柳逢让他为自己换药,乌鲁森图哼了一声,不屑道:“若是用别的药,你这伤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云时卿淡淡一笑:“既然少主的药管用,那就请少主慷慨,替你心上人治一治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