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
萧凰手中的唐虞短剑悄无声息地弹了出去,又被花不二的鬼火缠住剑柄,以更锐更猛的力道,杀进了邪神疏于防备的骨缝里!
“嗒——”
剑锋穿破心脏的声音,原来是如此的轻盈,亦如此的动听。
两道金翼的火焰陡然阴暗下去,翼锋颤抖着顶住地面,凡人的心尖血时紧时慢地断了线,溅染在容玉不起一丝波澜的眉目间。
容玉并不急于擦去滚烫的血迹。她手里还捏着他的软肋,深知该怎么凭他微乎其微的凡心,扼杀掉八神乌占身夺舍的企图。
“阿颜她想你了。”
“嚓——”鬼火狠狠推着唐虞短剑,从邪神的后脊支了出来!
伴随一声亦悲亦怒、半人半鸟的哀嚎,金乌高大的躯干爆开一溃千里的火海,淹没了无边无尽的羲和。
……
天器府沦为一片废墟。
遍地焦瓦,漫天红雾。
“哎哟……”花不二从坍塌的墙瓦下爬出来,面前伸来一只手,她毫不见外地拉住它,借力站起了魂身。
“子夜呢?”萧凰气喘吁吁,满脸焦急,“她的天涯与共不见了。”
“找找看。”花不二说着,冲浓烟里喊道:“夫人——”
两人你一声“子夜”、我一声“夫人”寻了五六步,就听见不远处咳嗽了两声,那道女子身影走出烧毁的院墙,向着她们踉跄而来。
裙裳沾了一些血迹与烟灰,反倒更衬她温柔端庄的玉色。
“夫人!”“子夜!”
她和她还不等扑上前,就被她一左一右拥入怀抱里。
……如同拥住两个走丢了十八年的孩子。
听到花不二和萧凰劫后余生的啜泣,此刻既是子夜,亦是容玉的她,终于泪如雨下。
唯恐失去这触手可及的真实,她一遍遍抚过她们的肩头,又一遍遍含着哽咽,道出她与她的名字:
“花花……”
“凰儿……”
第170章 眷属(一)
白驹客栈。
仙鬼两道既已和解,白驹客栈就约定成了三界聚首、化解因缘之地。所以打从草原回来,温苓便找工匠把客栈翻修了一遍。
巳娘和温苓商议后,保留了前院的江湖名望,而新拓建的后院房屋,则专为问事的鬼怪开设。
有着温苓这样一个聪明勤快的爱人,巳娘乐得清闲自在,索性将前院江湖事全交给她,自己成日躺在新开张、尚还冷冷清清的后院里,烹茶赏花吃癞蛤蟆。偶尔把忙昏了头的温苓喊过来,用蛇尾巴卷住戏耍个三五回。
有时温苓急着去蒸饭煎酒,巳娘还缠着她不肯作罢,温苓就只能一边推拉橐龠一边陪老祖宗。灶里的火光高了又低,姑娘的喘息声沉了又起,抵着灶台的手指松了又紧,酒雾里的香汗“啪嗒”、“啪嗒”直往火焰里浇……
可惜大多时候,温苓还要跑前院给客人暖酒,巳娘只能孤零零一条蛇守在后院,百无聊赖等着不知几时会上门的鬼客。
不过这一天,总算等到了一个来客。
第一眼见到月洞门下闪出的鬼影,巳娘还愣了一下。
——这姑娘,好久不见呢。
小满拂落袖角的曼陀花丝,走来她柜台前。
开口便问:“十四霜在么?”
巳娘“咦”了一声,耳旁的玉坠声同笑语一样清脆:“终于想着来找她了。”
小满微微低头,唇边莞然。
她也是这一刻才想清楚,为什么蹉跎了这么久,她才敢坦然而笃定地站到这里,问出“十四霜”的名字。
仙鬼两道的和解只是其次,鬼王的牵线搭桥也是其次。
最多的,是生前的血泪情仇,终于被岁月洗刷成了付诸一叹的往事;是曾经被恨意锈蚀到百孔千疮的内心,终于在一次次伸张行道里,复苏了迷失太久的爱念与责任……
是她终于确信自己足够强大了,足够献出一颗再也没有怨恨与叵测的真心,重新爱上那个——爱过她,她也爱过,对不起她,她也对不起的姑娘。
只是,唯一有些忐忑……
那个姑娘,还愿意爱上她么。
“十四霜进山采药了。”巳娘一句话束起她不安的心绪,“晌午就回来了。”
“那……”小满抬头,“我要一间上房。”
巳娘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她抬腕晃了下玉镯子,满客栈的檐铃受仙力所感,“泠泠琅琅”从北院一路响进南院。
没多会儿,温苓就拎着酒坛子过来了:“又喊我?”
巳娘塞给她一串钥匙:“东角二楼临水那间收拾出来,枕被纱帘换新的,烧几桶水备着,再把玉蕤香点上。”
“哎,死长虫!”温苓哭笑不得,“说好的我管南院,你管北院,怎的客人来了,你又偷懒?”
巳娘眼波一漾,勾起尾巴尖绕她的肩膀:“白天偷懒,夜里才勤快。”
“我呸!”温苓甩她一白眼,一巴掌拍掉蛇尾巴,又向小满道:“我去收拾,很快就好。”说完便拿着钥匙往上桥去了。
“等会儿罢。”巳娘倒了一碗热茶,示意小满落座。
“谢掌柜的。”小满刚要坐下,就听天边“乌隆隆”几声闷响,紧接着狂风大起,满园子的草木乱乱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