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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宇挑了挑眉,虽没说话,也是有些暗暗得意的。
    明窈忍不住笑出来。
    不管怎么说,有了暖炉在,她的手很快恢复了温度,再握笔也有力了许多,人数清点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
    禀明后的男人们加入到清扫积雪的队伍中,女人和老人们就各自回去,族人们排队早,离得也就早些。
    到后面就全是新来的灾民了。
    阿琳娜在队伍后面排了许久了,她身上没有太厚实的衣服,只穿了一身单衣,然后在外面围了一件兽袍。
    兽袍上有许多缝补的痕迹,堪堪遮挡到腰间,冷风一吹,兽袍被吹开大半,露出一截小麦色的纤细腰肢。
    站了多半天,她嘴唇被冻得发紫,好不容易冻疮好了大半的脸上多了些艳红色,一看就是被冻坏的模样。
    在她后面排着的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嬷,老嬷看她穿的单薄,又不停打颤,好心提出:“娃娃我去给你找件破棉袄穿吧?”
    说是破,但也没有很明显的破洞,只是老人们今年都得了新棉衣,旧衣才被替换下。
    谁知阿琳娜摇摇头:“不、不用……”说完,她脑袋垂得更低了,恍惚间,她眼尾闪过一抹泪光。
    “怎么能不用呢?娃娃我给你排着,你去我那拿棉袄穿……”老嬷还在念叨着,可说了半天,也不见阿琳娜反应。
    老嬷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记挂着:“这么冷的天,都不知多穿件衣裳,可别冻坏了,看这瘦瘦小小的,多遭人疼。”
    正好从旁边经过的男人脚步一顿,忽然调转身子,两步走到阿琳娜身边,解下身上的棉衣,不由分说地披到她肩上。
    阿琳娜惊讶地抬头:“啊……”
    男人似嗔似怪:“我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不知注意些,你先穿我的棉衣,等回去就暖和了。”
    “这这……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阿琳娜垂泪,“我从遥远的地方逃难而来,行装全丢在了路上,实在没有避寒的衣物,不像可敦那般受人爱护,有暖和的棉袍,还有暖炉……幸好有你,善良的勇士。”
    男人被她说得心中垂怜:“没关系,这件棉衣就给你了,我不怕冷,你穿着吧,我先去清扫积雪,若你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寻求帮助,我叫乌和,草原之神会保佑你我。”
    与阿琳娜同行的铁尔泰和哈吉都去扫雪了,便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待最后一个人登记完,已经是下午了。
    为了能尽快算清人口,明窈连午膳都没回去吃,就拿了一个夹着炒鸭蛋的馍馍,记录之余咬上一口。
    哪怕身边有暖炉,馍馍也很快就凉了。j^s
    可明窈没有多说一字,默不作声地将馍馍吃完,然后净了净手,又叫下一人上前。
    登记完最后一人,明窈望着桌上厚厚的一塌宣纸,长长舒出一口气,拍拍手,笑盈盈地对狄宇说:“弟弟帮我把这些搬回帐里吧。”
    并不是她搬不动这些纸张,可她连续不断地记了多半天,手腕都有些酸痛了,左右不是多重的活,使唤使唤弟弟,也无伤大雅。
    因天色不早了,明窈就没去毡帐里复查,等着第二日再继续。
    她回去后先暖了暖身子,然后就点了蜡烛,把这一天的记录收整一遍,狄宇在旁也跟着学了学,顺便检查一番他这段日子的学习成果。
    而外面,整个部族的男人们齐发力,积雪虽厚,但还是在一天内清扫干净了,露出下面深褐色的土壤。
    地上积雪被清扫干净,土壤却被冻得梆硬,拿着镰刀砸上许久,才能砸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坑,土坑又不深,完全不能插入梁木。
    狄霄取回毡布后就加入了清扫继续中,后面看到土地情况,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但也没改变主意。
    “明天休息一天,除巡视人员外,其余人均不可出毡帐,待人口核查之后才可行动。”
    “等新毡帐的数量统计出来后,我们就去伐木做梁,务必在下一场雪前把帐子都搭起来,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狄霄便回去了。
    他和明窈狄宇三人连夜清点出毡帐数量,刨去那些无理的要求,二百多号人共需八十九座毡帐,族内现有五十五座,还需三十四座。
    为了预防之后意外,狄霄划去三十四,改为四十。
    族内现存毡帐位置不变,因之前围栏围得大,各家毡帐间也留了一定的空地,中间再添一座也可。
    第二天他和狄宇出去核查,留明窈在帐里休息。
    狄霄不识字,好在狄宇能认个大概,也不知是不是被狄宇吓住了,一圈检查下来,竟没有虚报的。
    当天下午,狄霄召集了族里的所有壮年男人,根据毡帐数确定了梁木数量,又分成两组,一组去外面伐木,一组留下凿坑,两组一日一轮换,也省的谁有怨言。
    这些新建的毡帐,说白了全是为灾民准备的,可拔都儿部的族人们全无怨言,领了任务,便跟着各自领队开工了。
    族里的男人们忙着搭新毡帐,做饭的活计就统一到了一起,由几个厨艺好的阿烧菜炖粥,到了饭点再给他们送到手里。
    菜是两荤一素,一个土豆炖羊肉,一个爆炒羊肉干,还有一个马蕨菜野鸭蛋,最后扣上两个比脸还大的馍馍,就是饭量最大的汉子也能吃得直打嗝。
    饭后再来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糊,这两天的面糊多放了许多粗面,洒在上面的羊肉碎也多了许多,混在一起喝一口,满嘴余香。
    吃饱喝足,干活的人们都吃出一身热汗,起来蹦上两蹦,只觉身上多了无穷的力气,拎起铁铲狠狠砸向土地,伴随着一声巨响,铁铲入地三分,溅出许多土沫儿。
    从伐木到搭帐,有狄霄不住催着,四十座毡帐只用了十天就全部搭好了,幸好十天下来并无雪天,这才没阻了进度。
    寒风刺骨,多亏明窈安排好人,每隔一个时辰就送热水过来,这才没叫人染上风寒。
    毡帐重新建好后,挤了一个多月的人们可算能松快些。
    原属于拔都儿部的族人都没有挪位置,除了毡帐压塌的那两家,其余都保持不变。
    宁湘她们也重新分了住处,和族人们混住在一起,少了许多隔离感,平日有个什么事情,也好就近找人帮忙了。
    新来的灾民被明窈有意打散,除了一家人住在一起,其余从一个部族出来的,大部分都分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而念桃和青杏的住处也被她挪了挪,王帐旁有一片不小的空地,能搭起一座小帐,住两个姑娘刚刚好。
    族人们住进新毡帐没几天,雪花又飘了起来。
    这次的雪没有前段时间那样浩大,雪花也小了许多,停停落落的,一天也只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但狄霄没有因此掉以轻心,他随明窈去仓房查点了粮食和木炭的数量,粮食的储备还足,但木炭还有得添。
    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再挖一座土窑。
    现在族里的人多了,暖炉随时能用土造,随之木炭的用量也在大幅度增加。
    以现在的炭火烧成量勉强够用,但少不得拮据,若能再添一窑,就能让家家有余炭,不用因担心而不点火了。
    挖新窑的还是原来那些人,就没让新来的人参与进去。
    有了上回的经验,第二座土窑意外顺利,从挖窑到烧炭,没再出任何意外,木炭的储量也不断增加着。
    后面两月雪还零零散散地落着,但再没出现过能将毡帐压塌的大雪,北风仍旧刺骨,但在外面呆久了,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天气。
    围栏外的灾民还是零零散散得来,陆陆续续也把空着的那几座毡帐住满了,好在雪势见效,灾民也跟着越来越少,直至整一个月没再出现。
    拔都儿部内。
    男人们维持巡视和休息两者轮换的生活,女人们因为孩子都不在家闹腾了,也难得有时间坐下聊聊天。
    听说大越来的那几个姑娘纺出一匹可漂亮羊毛纱,织出的羊毛衫又保暖又柔顺,比起边城的好料子毫不逊色。
    一传十十传百的,后来也不知她们是怎么商量的,族里唯三的纺车都放到宁湘帐里,谁家有闲了,就过去一起纺织。
    还有阿姑带着羊毛去,亲昵地挽着宁湘的手:“这羊毛分你们一半,你们教教我纺纱可好?我想给做一条围巾。”'sg
    莫说宁湘,就是其余小姐们也乐意,三三两两地聚着,互相探讨如何让羊毛纱更细腻,来日卖出去,也能卖个高价。
    而她们教学换来的羊毛,甚至能抵上狄霄赠予的了。
    至于那些向来让大人们头疼的皮孩子们,被明窈拘在一处启蒙,每隔十天休息一回,但每次休息回来,都要抽查读背。
    狄宇之前学了仓房账簿,小有基础。
    但剩下那些孩子则是实打实地第一次接触文字,学的头晕脑胀,有叫嚷着不学的,被守在门口的狄霄瞪一眼,当场蔫哒哒地坐回去。
    先不说是不是真能学到东西,只讨人嫌的孩子不在家了,就让族人们对首领公主格外感激了。
    有时太阳从云层里冒出头,明窈就会给孩子们放一天假,她也好跟狄霄跑出去,拿着一个小瓷瓶,从山坡上的树枝上接些干净的雪水。
    狄霄不知雪水有何用,明窈说“古有雪水煎茶,别有妙处。”
    “哦。”狄霄木木地应了一声,不感兴趣,也不再问,只在旁陪着,充当一个保护者的作用。
    今年冬月格外漫长,好在不缺衣食,族人们过得还算舒心。
    草原上没有春节一说,明窈也没想着能过节,谁知除夕那天,狄霄不知从哪打了一对野鸭子,请宁湘指导着,做了一道烤鸭一道老鸭汤。
    他还去找莫拉阿嬷要了一块红布,红布放了不知多久,边角处已经褪色了,他小心将红布剪成正方形,然后寻了支毛笔,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下午就贴到了毡门上。
    狄霄偶尔会去学堂那边坐坐,耳濡目染的,也学了几个字。
    “这是……”明窈被毛茸茸的斗篷包裹着,探头看了一眼,当即愣住了。
    狄霄嘴里叼着浆糊,弄了半天才把福字摆正,他用手指沾上浆糊,涂抹在红布周围,作势要贴上去。
    “诶诶,福字要倒着贴,寓意福到。”明窈反应过来,眼尾笑出一点眼纹,将手覆在狄霄手背上,带着他将福字转了一圈。
    下午狄霄又钻到厨房里,只这回有明窈陪着。
    他们把羊肉蒸熟再剁碎,明窈用揉碎摆了一条鱼的性状,在鱼头上放了一片葱花,当做鱼目。
    除此之外,狄霄还炖了一小锅羊排,用了明窈最是推崇的葱姜和黄酒,羊排出锅全无腥膻。
    还有一碗滑嫩的蛋羹,一碟爆炒猪肉沫,一盆疙瘩汤。
    是夜,账外一片黑暗。
    没有京中的热闹繁华,也没有焰火冲天的绚烂,只两个人,一桌菜,两盏酒。
    明窈捏着酒盏,小心尝了一口,却被黄酒的辛辣刺激得不行,而狄霄仰头将酒水喝了个干净,也不见他面上有半分异色。
    明窈看得啧啧称奇,又问:“莫拉阿嬷不是说你还不到喝酒的年纪吗?”
    狄霄看了她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过年了。”
    明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旋即恍然大悟。
    过年了,又长了一岁,也可以喝酒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强忍着酒水的辛辣,偏要与狄霄碰杯,然后将黄酒一饮而尽,又弯着眼睛凑到狄霄身边,轻声喊了一句:“夫君。”
    下一刻,她的视线上下翻转,明窈从座位上离开,反坐到了狄霄腿上,狄霄箍着她的肩背,眸子漆黑:“再喊一遍。”^jsg
    明窈笑:“夫君!”
    这天晚上,两人到底没尝到耗费一天时间做的美食佳肴,只记得烛火摇曳,耳边厮磨不断。
    待第二日睁眼,账外已开始准备午膳,桌上的年夜饭一动未动,假装鱼目的葱花微微泛黄,从远处看着,又与鱼目神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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