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波这才点头并望向我:“沈非!其实,韩雪最初找到我,并不是想要我帮她介绍心理医生。我虽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私家侦探,但总也时不时接些小活儿,帮人查些乱七八糟的事。而认识了韩雪后,她委托我帮忙调查的人,居然是她的亲生女儿——岑晓。”“她委托你调查岑晓?”我有点蒙。
“是的。”邵波耸了耸肩,“不过这委托在我看来也算正常,哪一个做妈妈的会不关心自己女儿身边的男孩呢?尤其是像韩雪家这种没有男丁的大富人家。”
“她让你查岑晓的男朋友?”李昊露出一个很不高兴的表情,“看来,你们事务所的业务范畴还越来越大了。”在李昊看来,一切私底下的调查都是犯罪。
“嗯!”邵波点了点头,“但调查出来的结果却有点奇怪。”说到这里邵波打住了,眼神中蕴含着某种自以为的深意望向了我。
李昊便不乐意了:“我发现现在和你聊天越来越费劲,有什么东西就倒豆子一样全部倒出来呗!说半截留半截,拍韩国肥皂剧呢?”
“她并没有男朋友。”我打断了李昊的训斥,一字一顿地说道。
邵波愣了一下:“沈非,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知道,但这岑晓没有男朋友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哦……”邵波自顾自地点头,“刚才你和岑晓接触时听她自己说的?”
我摇头:“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我和她的交谈根本就没有进入任何主题,便提前宣布了结束。”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邵波再次问道。
“我猜的。”我冲他微笑道。
“和你们说话都累!”李昊扭头冲我瞪眼了,“沈非你也被邵波传染了。”
“我和岑晓确实没说几句话,但岑晓所呈现出来的模样,很不真实。家境宽裕的岑晓,并没有因为优越感而扭曲的世界观。保持着平和心态的她,在学校里自然也是个没有架子的女孩。她会笑着和所有人接触,但绝对不会对人敞开心扉。因为她的自我世界,是完全封闭着的,不希望任何人靠近。并且,潜意识里的她还捍卫着一片目前我还一无所知、属于她自己的极其隐蔽的角落,那个角落,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够触碰到。”
我顿了顿:“她害怕受到伤害,并且……并且她也曾经受过伤害。”
“你说的伤害,是指她在国外失去了姐姐的那次冒险吗?”邵波说道,“至亲的人离开了她的世界,对她影响肯定非常大,这点我们都知道啊!”
邵波这么无意间说出的话语,反倒让我一愣,某些怀疑如同瞬间被点燃的火焰。我猛地站起。面前的李昊和邵波见我这反常表现,都意识到我捕捉到了什么。而我自己的脑子快速运转着:至亲的人离开了她的世界,她承受过的应该是巨大的悲伤才对。但现在我所看到的岑晓,呈现的却是对整个世界所有人的不信任。这两者之间,不应该具备因果关系的。那么,让岑晓形成当前这种如同刺猬般人格的,又会是一段怎样的人生经历呢?
安静了差不多一分钟后,我再次坐下。邵波和李昊冲我翻白眼,李昊嘀咕道:“沈非,你又开始想些什么了?”
我微笑:“没什么。邵波,你能继续说说你调查到的岑晓的事吗?”
邵波耸肩:“奇怪的事就是,韩雪在前几天刚委托我调查岑晓,到今天中午便打电话告诉我,委托取消了。语调有点奇怪,好像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她似的。沈非,昨天你看到的,她对你我都给予厚望,希望我们能帮到她女儿。可一眨眼工夫,又换了个人似的。甚至刚才在你的诊所里看到她,她跟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只是点了下头,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句。所以我就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我继续微笑着,对邵波的了解,让我能洞悉他这一刻真实的想法,于是,我盯着邵波的眼睛说道:“邵波,你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实际上你和李昊一样,自己的案子从来不会随便对其他人吱声。那么,我很想知道,你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将我和李昊都叫出来,并把案子这么随便地说出来。”
李昊的脸色也变了。他一本正经地对邵波说道:“不是有特别重要的发现,你不会打电话给我,拉我出来也不会只是要说这么个破事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邵波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叹了口气:“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发现什么,但凭借刑侦人员独有的预感,我怀疑岑晓与她姐姐的失踪或者死亡,有着某些干系……”
邵波看了我一眼:“甚至……甚至可能她姐姐的失踪就是因为她。”
这番话让我的心微微一震,邵波的机灵是我和李昊都公认的。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说出这样的结论。但我并没有动声色,望向李昊。李昊在笑:“邵神探,接你这报案让我感觉压力挺大啊。那田五军案还只是旁边城市而已。你现在的这么一个怀疑,直接要我海外缉凶吗?”
邵波没有理睬李昊的讥笑:“你们知道韩雪所说的那个国外是哪个国家吗?”
“又开始卖关子了。”李昊嘀咕道。
“也冷岛国,北欧一个在地图上压根就不存在的法属微型国家,岛上住的都是尚未接受现代文明的土著。也就是说,岑晓与岑曦的那段过去,直接就是黑历史,没有任何东西可查。”
正说到这里,李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号码,然后转身站到了窗边。只见他微微点头,“嗯”了几声便挂了线:“我要回局里了。昨天越狱的那个重犯田五军,据说潜入我们海阳市了。我们市局要协助抓捕。”
李昊说完这话便望向邵波:“得了!神探兄,其实我早就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确实帮不到你什么。这样吧,我回局里看看关于她姐姐岑曦的失踪档案吧,有什么情况我再打电话给你。”
说完这话,李昊朝门外走去。邵波也没管他,扭头对我问道:“有空没?”
“干吗?”
“我约了和岑晓同一个宿舍的姑娘聊天,要不要一起去?”
“韩雪不是已经不需要你们继续调查了吗?”我疑惑道。
“好奇不行吗?”
“哦!”我点头,“几点?”
“就现在。”邵波边说边将他的手机递了过来,只见屏幕上面有八戒发过来的一条短信:人已约好,速来。
我有几秒钟的犹豫,但脑海中,岑晓那姣好的面容与修长的身材如同鬼魅般晃过,那微微敞开的衣领与衣领深处浅色的胸衣……一切,似乎都散发着某种诡异奇怪的吸引力:“走吧!过去看看。”
第三章 癔症患者
“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有点像男女之间发生什么时的呻吟声吗?”邵波追问道。周梅咬了咬嘴唇:“应该是吧,最起码我们听着像是。”“你能够学一下给我听吗?”邵波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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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一直认为,能使用聊天工具成功约到女性的,应该是邵波这种人才对——形象合格,能言善道。可世界上很多事,往往都出乎我们的意料,或者说是毁三观般的颠覆。我们有幸与海阳大学新闻系这位叫作周梅的姑娘见上面,牵线搭桥的居然又是八戒,而他使用的利器,居然又是聊天工具。
周同学端坐在海阳大学门口那家咖啡厅里板着脸,这位来自四川、肤白貌美的大二学生,显然对自己约来的网友八戒不太满意。而八戒满脸是笑,贼眉鼠眼地不时瞟对方一眼,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见到我和邵波进来,八戒连忙站起来冲我们挥手,并对面前的姑娘说道:“喏!没骗你吧?我们海阳f4并不是浪得虚名的,还有一个在市局刑警队加班,今天没空过来而已。”
邵波小声嘀咕了一句:“也忒土了点吧?都什么年代了还f4!”我笑了,跟在他身后走上前。
八戒给我们互相做了下介绍。也许是颜值的缘故吧,面前这姑娘神色较之前好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受不了八戒的那一套,所以这次邵波没有以他惯有的油腔滑调作为聊天的开场,而是很直接地对对方说道:“周梅对吧?我们让八戒约你过来,其实是想跟你打听下你们一个舍友的事情。”
“八戒是谁?”周梅问道,很显然她并不知道她网友的大名。
“嗯!八戒就是舞动斜阳。”邵波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时,坐在邵波身边的,只需要轻而易举甩甩,就能舞动身上大肥膘的胖子八戒微笑着冲周梅点了点头:“嗯!是我。”
我哭笑不得,忍着没吱声。
“大叔,我觉得你们还真好玩。一个胖子挂一张都教授的相片约我出来喝东西,这点就不怪你们了,谁叫我自己笨,相信头像呢?接着,你们又神秘兮兮,说要找我打听我舍友的事。嗯!美剧看多了吧?冒充fbi?”
“我觉得我必须打断一下你了。周小姐,实际上我们确实是某些不方便透露身份的部门的人,希望你配合。”八戒脸色一变,正色说道。
“少来这套。”周梅冲八戒翻白眼,“不过我猜得到你们想要打听谁,岑晓对吧?老规矩,500块随便问,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
“还有其他人也找你打听过岑晓?”邵波问道。
“想追她的人多了去了。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到底是谁对岑晓有想法,不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都没啥戏。”周梅愤愤地说道,言语间可以感觉到泛着某种女生之间的酸酸情愫。
“清纯百合,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八戒摇着他那颗肥大的头颅叹了口气,“300成不成?”
最终,岑晓的这位舍友在收下了邵波递过去的400块钱后,浅笑着抿了一口咖啡:“好吧!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开始了。看上岑晓的男人太多太多,凭你们想要俘获他,基本上很难。”
“沈非,你先问吧!”邵波双手环抱在胸前扭头望向我。
我点点头,面前这叫作周梅的姑娘的表现,让我明白,岑晓在学校里的人缘应该不怎么样,最起码她和这位舍友是肯定不太好的:“周同学,你注意过岑晓睡觉的姿势吗?”
我的发问让周梅一愣:“大叔,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钱已经收了,你照着回答就成了。”八戒在一旁齆声齆气地说道。
周梅耸了耸肩:“岑晓每天很早就睡,一挨枕头就着的那种。我们三个小姐妹疯啊闹啊什么的,她都不参与。当然,她白天也是那么个模样,看到谁就微笑,问一句答一句。说她高傲吧?也说不上。不知道是真的蒙呢,还是脑子有点问题。”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们其实都不怎么喜欢她。”我继续问道。
“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对了,你提起这睡觉,我还想起个事。”周梅皱起了眉。
“啥事?”八戒很配合地问道。
“有两三次吧,我们熄灯后听那些午夜节目,说些小话。其实我们的声音也不大,但岑晓却似乎有某些反应。”
“什么反应?”邵波似乎来劲了。
周梅白了他一眼:“她在发抖,还有,就是梦呓一般的哼哼。当时我们几个就纳闷了,要知道我们住的是老宿舍楼,本来就有师姐们一届一届流传下来的各种鬼故事。于是她们几个就让睡下铺的我上前去看看。我当时也没多想,踏上拖鞋就过去了。接着便借着手机的手电光看到侧躺着的岑晓,表情很诡异,好像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似的。”
“你当时注意到她的眼睛没有?是睁开还是闭上的?”
我插话问道。“眼睛?”周梅想了想,“是闭上的,不过好像眼帘一直在抖,就好像肌肉抽搐那样抖。”
“你没有尝试去摇醒她吗?”
“有!当时我以为她是做噩梦什么的,便喊她名字,还用力摇她的身体。可没用,她那痛苦的表情继续,眼帘依然抽动,嘴里哼着挺难听的声音。”周梅回答道。
“嗯!她的身体是硬邦邦的,肌肉收得很紧。你当时可以感觉到她想要挣扎,并在为挣扎而努力。但那一刻的她,却又无法完成这一动作,我这样描绘是不是比较符合当时岑晓的状态?”我盯着周梅快速说道。
周梅眼神中闪出一抹惊恐,仿佛那晚的经历再次来到:“没错,那一刻岑晓给我的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无法挣脱。其他几个同学也都连忙起来了,动静大了点,她才不哼了,但还是没醒。到第二天跟她一说,她居然啥都不知道。哦!我猜到你们是什么人了。”周梅冷不丁地望向我,并压低了声音:“你们是那种调查灵异事件的秘密调查员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与此同时,我开始怀疑岑晓可能有着某种比较常见的精神疾病。八戒却似乎来劲了,向前探头,表情凝重:“姑娘,看来要瞒你也有点难了。没错,我们确实是灵异事件调查员。所以,希望你对我们的这次交谈保密。”
周梅倒抽了一口冷气,再次巡视了我们仨一圈。面前的周梅似乎在深呼吸,她在尝试让自己冷静,最后恢复了之前的冷漠面容,正色说道:“可那400块钱已经收了,不给退的。”
邵波终于出声了:“周梅,刚才你还提到岑晓在那天晚上出现诡异症状的同时,嘴里哼哼地发声。你在描述她的哼哼声时,用到了‘很难听’这个形容词。所以,我现在很想知道她当时的哼哼声是不是有异于常人的呻吟。”
“确实是很难听。”周梅回答道,“虽然我和我们宿舍的几个姐妹都不是小女孩了,但当时听到她的那哼哼声,也都觉得挺羞的。”
“你的意思是她当时发出的声音有点像男女之间发生什么时的呻吟声吗?”邵波追问道。
“应该是吧。”周梅咬了咬嘴唇,
“最起码我们听着像是。”
“你能够学一下给我听听吗?”邵波继续着。
周梅脸红了,八戒见缝插针地补上了一句:“我们是为了调查那些脏东西。”
周梅左右看了看,旁边并没有其他客人在。于是,她微微张嘴,很认真地发出了“嗯!啊!啊!”的音符,表情还挺投入的。
“谢谢!”八戒吞了一口口水,“周梅同学,很感谢你的配合。”
配合的周梅讪笑着看看表,继而站了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还要上晚自习。有什么其他要了解的之后再喊我吧!”
“得!再联系。”网名“舞动斜阳”的胖子冲着网名“清纯百合”的女大学生讪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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癔症(hysteria),又称歇斯底里症,是由明显精神因素、暗示或自我暗示所导致的精神障碍,主要表现为感觉或运动障碍、意识状态改变,症状无器质性基础的一种神经症。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得简单一点,癔症就是患者的脑海中出现了完全以自我为中心来认知一切的奇特世界观。而这个世界观所产生的思想,也开始逐步接手对躯壳的某些管理。
同时,这一病症,在当下也非常普遍。首先,它拥有特定的癔症人群。这个群体的人,在面对某些经历后,会很轻易地变成癔症的病患。
情感丰富、具备表演色彩、以个人为中心、暗示性高等在我们平时评价为“矫情”的品性,实际上就可以理解为癔症个性。而岑晓目前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尤其是出现类似鬼压床的症状,基本上可以初步认定,是癔症的表现——她的世界里出现了让她无法控制自己感官与运动的心理障碍。她想要挣脱,却又无能为力。
“沈非,你怎么看?”邵波用流行语问我。
“应该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我搪塞着,并不是不想将目前怀疑的结果告知邵波,而是说了他俩也可能并不明白,反而要将“癔症”这两个字给他们解释好久。
“这不是废话吗?”八戒拿着账单站了起来,“很明显这岑晓是有心理疾病,不是癔症,就是抑郁。”
说完这话,他拿着账单朝吧台走去。邵波冲目瞪口呆的我微笑:“八戒最近和古大力关系好,学到不少新的词汇。”
夜,是否安静其实我并不知晓。自己能够安静,世界才得以安静。反之,满世界都是喧哗……
我冲凉后换上睡衣坐在阳台上,海阳市的初秋夜晚有一丝丝凉意,微风拂面,如同那条熟悉的手臂在肌肤上轻轻滑过。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是收到电子邮件的提示。李昊发过来的,文件名是“给你手打的尚午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