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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我身旁的邵波插话道:“李昊怎么说?”
    “他啥都没说,只是问了问戴维船长听说过‘梯田人魔案’没。”赵珂边说边望了不远处的李昊一眼,“戴维陈否认了,但我和李昊都感觉得到他是知道邱凌案的。不过,戴维陈宁愿相信这是一起意外,也不愿意怀疑自己的船上有一位臭名昭著的凶犯。”
    “或许,真的只是一起意外。”我小声说道。
    就在这时,戴维陈身边那位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突然用日语大声叫嚷了几句。我扭头朝他望去,但视线却被站在另一边角落里的古大力吸引了。只见他正缩头缩脑站在不远处的灯下面,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表情奇怪地死死盯着正在说话的西服男人。
    “他叫岩田介居,戴维陈的朋友,精神科医生,同时,也是一位资深的犯罪心理学专家。”赵珂在我身旁介绍道。
    “哦。”我应着,迈步朝他们走去,因为我听到了那男人的日语中,插了个英文词组——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反社会人格障碍。
    赵珂先我一步走了过去,并站到了我身边,让那位正激动着的男人不会觉得我的靠近太过突兀。也就在这时,戴维陈耸了耸肩,用中文对岩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用中文吧,毕竟李警官并不能听懂你的质疑论调。”
    岩田愣了一下,接着端了端眼镜。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就算是之前大声说话的时候,声线也保持着浑厚,并不刺耳。他望了李昊一眼,做出了一个微微点头的姿势来致歉自己不经意的不敬:“嗯!李警官,我有点失态了。但我的看法和您是一致的。再说梯田人魔目前还逍遥法外,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李昊脸色有点不好看,但还是皱着眉应了一句:“‘梯田人魔案’是我们海阳市警方的耻辱,我们也一直在努力。”
    戴维陈耸了耸肩,他肩膀上那四道代表着船长威严的金色横杠,在灯光下特别显眼:“岩田先生,我与你的工作不同,请恕我没有机会接触你们所说的那些连环杀人案例。就算知晓,也只是在电视或者报纸上看到而已。况且,现在这么稳定的社会,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连环杀人犯存在呢?我想,你是想多了吧?”
    “戴维,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上一课了。当下的中国社会,短短的30年,以奇迹般的速度行走着我们日本两三代人所经历的变革轨迹。大量的普通人,思想上会出现巨大的断层,最终产生心理疾病,这点相信你也会认可吧?所幸中国人本来就具备隐忍的民族性,所以,他们不会莫名地爆发。但,”岩田顿了顿,“但梯田人魔的出现,可以理解为海阳市这一平静湖面上第一条跃起的鲤鱼。在水下的其他鱼儿都看到了它,并开始明白,原来我还可以这样做,还可以这样发泄。”
    戴维陈打断了他:“岩田,我觉得你应该回房间休息了。我很能理解在你平静的生活里,是多么盼望有机会与一位连环杀人犯进行面对面的对决。但这一需求,不能当作你用来改变我面对一场意外时所应有的判断的理由。”
    岩田摇头了:“戴维,我给你说段历史可以吗?”他并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径自说道,“1963年11月,肯尼迪总统遇刺,三天后,凶手被击毙的画面在电视上播出。紧接着,无数的有着肮脏灵魂的凶徒,开始在各自蜷缩的角落里蠢蠢欲动,血腥的总统被刺案成为他们犯罪的催化剂。肯尼迪遇刺的第二天,‘波士顿行凶客’在《新时代》上公布自己已经奸杀了12名受害者的消息。之后,各种奇怪的谋杀案越来越多。1966年,芝加哥的几名流浪汉捆绑、刺伤、掐死了8名学生。三周后,一名疯狂的大学男生爬上钟楼,用猎枪打死16人、打伤46人。接着,美军在越南美莱村的屠杀案被曝光,莎兰·泰特被嬉皮士虐杀的案件极度骇人听闻。进入70年代,情况开始更加恶化。”
    岩田放缓了语速,但他的表情却越发严肃起来:“恋鞋癖杰瑞·布鲁多斯在1968年杀害了4位女性并砍下了她们的脚。密歇根州的约翰·诺曼·柯林斯谋杀了7位年轻漂亮的姑娘。1971年5月,警察在工头胡安·克罗纳位于加州的一个桃园里,挖出了26具尸体。1973年,‘同性恋垃圾’迪安·科尔在休斯敦谋杀了27名临时工。1976年,自称‘山姆之子’的大卫·伯科威茨有计划地在纽约皇后区射杀妇女。70年代末,肯尼斯·比安奇和安吉洛·博诺在好莱坞的山坡上抛弃了10具被虐杀的尸体;韦恩·威廉姆斯将5位受害者的尸体扔进了亚特兰大的河水里;理查德·科廷厄姆在纽约的廉价旅社里肢解并焚烧了数名性感的女孩。更有深受社区居民尊敬的成功男士约翰·韦恩·盖西将28名男孩的尸体塞进自家地下管道。75岁的雷·卡普兰与69岁的妻子费依·卡普兰将被他们杀死的雇工的衣服拼凑成被单;直到辛辛那提市医院护理员案告破,犯下58桩谋杀案的唐纳德·哈维刷新了美国连环杀手之最,将盖西的33人、‘绿河杀手’的48人全数超越……”
    “但是,”戴维轻描淡写地打断道,“但是岩田先生你说的这些都是跨度一二十个年份,跨越整个美国的案例,并不代表本船游客主要来源地海阳市也如此。总不可能在一座城里,就潜伏了你所说的这么多恶魔吧?嗯!你必须明白,只是一座城而已。”
    我明显感觉自己意识深处的某些东西正被点燃,并开始燃烧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戴维先生,就在岩田刚才说的那个时代,加州的圣克鲁兹市,连续两年出现杀害5人的约翰·弗雷泽;杀害8名妇女的艾德蒙·其普以及杀害3人的赫伯特·慕林。是的,就是在同一座城市里。”
    戴维陈看了我一眼,因为李昊的缘故,他之前就和我相识。于是,他冲我微微点了点头,道:“沈医生,看来,你的观点和岩田先生是一致咯?”
    “沈医生?”岩田扭头过来,“他叫你沈医生?”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不会就是沈非吧?”
    “是的,我是沈非。”我点头。
    岩田笑了,他朝我跨出一步,并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干燥、有力。
    “很高兴认识你,沈医生。”他的微笑非常职业化,一看就知道是对着镜子练习了很多次,“我叫岩田介居,犯罪心理学的爱好者。”他很谦虚地自我介绍道。
    第二章 连环杀人犯史
    货舱里光线并不亮,那箱子被孤零零地放在靠墙的位置,显得格外庞大,庞大到似乎能够装下各种各样让人惊恐的物件,也装得下各种各样的罪与邪恶。
    岩田医生
    犯罪心理学是一门研究犯人的意志、思想、意图及反应的学科,与犯罪人类学相关联。该学科的核心问题是,什么导致了人们犯罪。
    犯罪心理学又有狭义与广义之说。狭义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是犯罪人的心理与行为,包括其心理过程、个性心理、犯罪心理结构形成原因、过程以及犯罪过程中的心理活动、犯罪心理发展变化的规律等。也就是说,狭义犯罪心理学只研究犯罪人的个性缺陷及有关的心理学问题。
    广义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对象,除了包括狭义犯罪心理学的部分以外,还包括犯罪对策中的心理学问题,如预防犯罪、惩治犯罪、改造罪犯心理等问题。另外,犯罪倾向者心理、被害者心理、证人心理、侦查心理、审讯心理等,也都是在广义犯罪心理学的范畴之内。简单地说,广义犯罪心理学既研究犯罪人的心理和行为,又研究与犯罪作斗争的对策心理学部分。
    因为李昊的原因,我在进入心理咨询行业伊始,便开始接触到不少刑案。当时的我欣喜莫名,觉得这是收集很多同行一生都不可能触碰到的案例的宝贵机会。于是,我惯性地对犯罪心理学开始了研究。但比起面前的这位精神科医生出身的犯罪心理学学者岩田介居,我可能只是井底之蛙。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岩田先生。”我回报了一个微笑,这一微笑和对方一样,曾模拟过无数次。
    “其实,刚才戴维陈说的有一点是真的,我虽然懂一点犯罪心理学,但真正与典型的连环杀人犯交手,确实没有过。”岩田说,“沈医生,你与梯田人魔邱凌的故事,我听一位你我都很熟悉的师长说起过。但师长知道得并不够详细,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结识你,听你亲口说说。我想,那一定是一段非常精彩也极其经典的经历吧?”岩田说到这里时,眼睛里有着因为期待而闪烁的光芒。
    我的心揪动了一下,无法分辨心中究竟是酸还是苦。我努力维持着微笑:“你说的那位师长是安院长吧?”
    岩田一愣:“咦?你怎么猜到是安院长?难道,我曾经在海阳市精神病院实习的事,你也知道?”
    “我不过是随便猜的。”我边说边瞟了一眼不远处贼眉鼠眼朝这边偷看的古大力。
    “哦!”岩田点了点头,“邱凌两年前被送入海阳市精神病院,相信那些日子你也去过很多次。那么,你所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应该都集中在那里。而我,本来就是精神科医生出身,所以你第一时间将安院长和我联系起来,也是比较符合思考常理的。”
    我没回应他,相反,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这样就能将眼前的岩田完完整整地收入我眼中一般。这时,我居然想起了自己与邱凌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那天,我自以为的冷静,也自以为能够将对手轻而易举击败。我的自信,注定了我自见到邱凌开始,便会措手不及……
    终于,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这个岩田介居有奇怪的亲切感了。因为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两年多以前刚遇到邱凌时的自己,一个将文戈的离世埋藏到潜意识深处后呈现着自信自大的自己。而当时的那个自己,也和岩田一样,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色西服,有着洁白到不着一丝尘埃的衬衣衣领,以及精心修饰过的头发。所有的外形塑造,都是为了让人们知道,我是一位精神世界中有序到完美的心理医生。
    岩田见我没有吱声,似乎有点失望。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再次扭头望向他身后的戴维陈:“戴维,其实我也没必要非得说服你,你是船长,这条船上的最高长官。你最终将这起命案定性为谋杀还是意外,都是你的权力。但我还是希望你通过船上的广播通知所有的乘客,要他们做出适当的防范。我想,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吧?”
    戴维陈没回话,他自顾自将手里那顶有蓝边的白色帽子重新戴到头上。这时,李昊探头到戴维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什么。戴维点头,接着冲我们几个说道:“大伙的意见我都听进去了,但作为船长,我现在要面对的首要问题是对死者家属的安抚。岩田说得没错,是谋杀还是意外,只要在这艘邮轮上,都由我判定。但你们也都知道,现在是公海,一旦抵达陆地,便不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不是吗?”说完这话,他转过身,朝抬着尸体的那几名船员走去。迈出两步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回头对我说:“对了,沈医生。如果……嗯,只是如果。如果梯田人魔真的在我们‘野神丸’邮轮上,那么,我相信凭你与李警官,一定能够将他揪出来的。况且,”他微笑着看了看岩田,“还有磨刀霍霍的岩田先生在,他等这么一次与连环杀人犯正面交手的机会,等了很多年了。”
    岩田并没因戴维陈的调侃而气恼,相反,他笑了,并冲着再次转身的戴维陈的背影做了个耸肩的姿势。也就是在这时,我发现,岩田的各种肢体动作显得有点夸张,也非常频繁。
    我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样,自己距离一旁的船舱墙壁更近了,似乎也越发舒坦了些。面前的岩田开始和李昊交谈,他的双手始终放在身体的前方,让甲板上的这几位听众都能够注意到他不时挥舞着的手臂。他和李昊、赵珂等人再次说到关于死者的事,但那些细枝末节我并不关心,我所留意的,是岩田一边说话一边不断抬起的手与正比画出的各种手势。
    他是一位心理学学者,那么,他应该非常清楚频繁的肢体语言能够给自己赢得什么。尤其是伴随着自己演讲挥舞的手势,更能让人对演讲者自信、积极的印象最大化。
    众所周知,对有些人来说,积极的手势是一种天赋,不需要刻意学习。阿道夫·希特勒就是一个很鲜明的例子,这位一战中的二等兵曾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他在走上演讲台之前,并没有接受过任何的资格预审,也没有演讲的经验。他不过是对着镜子进行了一番练习而已,最终成为煽动整个德意志为之疯狂的魔王。
    只是,在希特勒的日常生活中,手势的运用,相对来说收敛了不少。但是,这一刻,站在我几米外的岩田先生,他那看似潇洒率性的肢体动作,在我看来却有做作的嫌疑。最为明显的一点是他的双脚,在面对我与李昊这两位支持他“这是一起谋杀”论调时,他的脚尖很精准地对着我与李昊的方向。相反,在他与戴维陈说话时,却将脚尖转向一边,并将手肘抬起横在胸前,让人不用听他的语言也不用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要表达的否决意愿。
    “沈非,你为什么不关心凶案的细节?我看你好像压根就没有注意听我们在说些什么。”赵珂探头到我身边小声问道。
    我冲她微微一笑:“有你和李昊在,我只需要听结果就可以了。”赵珂也笑了。这时,李昊似乎厌倦了与岩田的交谈。他故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岩田医生,你是不是要去陪你新婚的妻子呢?这么晚了,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在舱房里等你吗?”
    “新婚的妻子?”这五个字让我再次望向岩田,脑海中出现那位满头白发的女人。岩田用右手摸了摸鼻子,这一动作是想让人觉得他并不在意。“不着急的。再说,如果她知道我是和沈非医生在一起的话,估计得尖叫起来。”说完这话,他望向我:“你与梯田人魔较量的故事,在我们看来,就如心理学里最经典的案例一般精彩。”
    他边说边抬起手看了下表,最后讪笑道:“不过,李警官说的也没错,太晚了。沈医生,明天能一起吃早餐吗?我走出风城医科大后,曾经在苏门大学心理系旁听过半个学期,所以,我应该算是你的学弟了。作为苏门大学的校友,很期待能与师兄好好聊聊。”
    我点头,但依然没出声,将脸转向一旁。其实,我并不抗拒与他接触,只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联想那位满头银发的女人,以及她那与乐瑾瑜很像的脖颈。甚至,因为岩田的出现,让我今晚最该关心的梯田人魔,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那明天早上8点顶层的露天餐厅见吧。”岩田冲我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转身朝后面走去。我这才有了松懈的感觉,并正眼望向他的背影。瘦高,挺拔,步履有节奏,手臂摆动非常有力……这些,都说明他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但,为什么他在这甲板上会大声叫嚣,并频繁使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呢?
    只有一种可能,他想让人对他产生误解。
    我再次想起自己在看守所第一次见到邱凌时的那个下午。那天,我故意大声说话,想展现一个愚笨与自以为是的自己,目的是让邱凌觉得我不过如此。我想,这可能也是今晚岩田想让我对他定义的吧?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低下头,不再细想这些可能只是我多心的细枝末节。渐渐地,我开始有了一种莫名而来的酸楚,感觉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在不断地重演而已。接着,我转身,随意地望向船舱的某处。就是这么随意一瞥,让我脊背一凉——因为,因为我看到了一片闪亮转瞬即逝,而那片闪亮的位置,似乎正是我与邵波走出舱房时,灯光扫射过来的方向。
    有人在观察我?这个念头令我突然惶恐起来。但紧接着,我插在裤兜里的手正好触碰到了装药丸的小盒子。
    或许,我还是太敏感,就如同一位爱妄想的精神病人不时担忧着被迫害吧?
    道理懂得太多,反而会让自己无法好起来——这,可能就是我目前的状态吧?
    “沈非,你还好吗?”李昊朝我走了过来。他依然目光炯炯,我能从他凝重的神色中解读出今晚的这起命案,可能真的不那么简单。所以,他会透露出一种信息,他在寻思要不要让我知悉。
    “还好吧!”我挤出微笑,将目光从那“可能有偷窥者”的方位移了回来。
    “嗯!我敢断定,今晚这起命案是一起谋杀案。”李昊咬了咬牙,“凶手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凶手是邱凌的崇拜者,毕竟当日他的案件被媒体报道后,梯田人魔成了不少心理阴暗者膜拜的神。他们模仿梯田人魔的作案手法,却又因为害怕,不敢太过张扬,最终选择了将现场伪装成意外的模样。”李昊说到这里顿了顿,再次看了我一眼,应该是在揣摩我接受这些信息的反应。
    我暗地里将呼吸拉长,保证自己情绪足够稳定,并勇敢地望定李昊的眼睛。
    李昊继续:“而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凶手是……”
    他叹了口气,最终一字一顿:“凶手就是邱凌。尽管,尽管现场有一副想混淆视听的黑框眼镜。”
    “黑框眼镜?”站在我身后的邵波插话道,“你说现场有一副邱凌戴过的那种黑框眼镜?”
    “是的!”李昊没有望向邵波,他的眼睛依旧盯着我,“现场留下了一副属于邱凌的黑框眼镜。”
    犯罪心理学
    针对妓女的连环杀手有很多共性:他们都有正当工作,有妻子、孩子与房子,甚至还有稳定的朋友圈,并能够和周围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
    最为臭名昭著的“绿河杀手”加里·里奇韦——这位在华盛顿州杀死了48位妓女的恶魔,曾经有一段时间挨门挨户地拜访邻居,要求他们皈依上帝。同时,他也是同事们口里合群、友善、耐心的同事。
    2003年11月,54岁的加里·里奇韦被判处死刑,他所犯下的罪孽,都是发生在20年前的杀戮。在1982年至1984年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勒死了几十位可怜的妓女,并将她们的尸体丢弃在树林里。里奇韦将那地方叫作“树丛”,还会定期回去,猥亵已经腐烂的尸体。
    里奇韦的案例现在世人皆知,他之所以在犯案20年后才被绳之以法,是由于他某些小小的心思。在美国的警方术语中,里奇韦这种赋予犯罪现场虚假寓意的行为被称为“布景”。他会细心地在弃尸现场留下口香糖或者烟头,用来误导警方。而他本人既不抽烟,也没有嚼口香糖的习惯。他还会修剪受害者的指甲,以免留下证据。甚至,他曾经在一个受害者的尸体上摆满香肠、鱼和酒瓶,制造出类似“最后的晚餐”的场景,以迷惑警方,让警方以为是另类崇拜的邪教徒做的恶。
    那么,发生在甲板下方楼梯位置的凶案现场,有一副邱凌曾经戴过的黑框眼镜——这一线索,在李昊看来,很明显就是凶犯用来迷惑人的“布景”了。
    “我比较倾向于第一种。”邵波往前迈了一步,嘴上的香烟闪着的红色光点很耀眼,“应该是邱凌的模仿者,毕竟像邱凌这种心思缜密的家伙,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bug。”
    “嗯!我同意你的观点,但也请你想想,邱凌早已不像最初那样躲藏在暗处与我们周旋了。我们是否也可以猜测他留下这副眼镜就是给我们的宣战书呢?”李昊望着邵波嘴上那支烟咽了一口唾沫。他在戒烟,为了与赵珂生个健康的孩子。
    “他根本就不需要眼镜。”我喃喃说道,“在每一次真实的他呈现在我眼前时,他望向我的眼神,都是跳过镜片的。邱凌天生就是那种具备锋芒的人,尤其是他大学毕业后逐步将禁锢自己的枷锁解开后。但他童年时期的经历又让他明白,属于他的嗜血因子释放后,会让他无法保留他想要的低调生活。所以,他选择了眼镜,而且是一副度数不低的眼镜。换句话说,他每天透过镜片看到的世界,都是模糊的。那么,他所呈现出来的平凡与不起眼,不过是因为他无法看清而已。”
    我再次望了望有过闪光的方向,但这次眺望并没有什么收获。或许,我依然无法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平和与冷静吧!接着,我回过头来说:“李昊,我同意你的观点。邱凌知道我在这艘船上,他回来了。并且他将用来混淆视听的最后一层伪装——眼镜抛弃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他是要告诉我,战斗,再次开始了。”
    “沈非,”赵珂在我身旁小声说道,“很晚了,或许,你该回房间休息了。”
    “为什么要我回去?难道你不觉得今晚是邱凌吹响的号角吗?”我有点恼怒地望向赵珂。
    “沈非,赵珂说的没错。”李昊伸出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我虽然不能像你一般洞彻人心,但我是警察,我也会观察。你说刚才那番话时,我一直盯着你的眼睛,看着你努力装出来的镇定与冷静。很遗憾的是,你的身体是诚实的,你的眼皮不时抖动,说话时呼出的气流也在微微发颤。那么,这种状态下你对邱凌可能要出现的判断,能够客观理性吗?”
    我连忙避开他的眼神。是的,我是一位心理咨询师,作为这个行业的执业者,个人素养上排在第一的便是——必须客观看待案例。
    我做不到!我的世界里,邱凌无处不在。我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而眼前关于梯田人魔的种种疑点,都不过是我脑子里虚构出来的幻象而已。
    “沈非,要不我先陪你回去吧!”邵波问道。
    “我不想走。”我小声应着,继而抬起头来,“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逃避不是办法。李昊、邵波,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也希望我好。可是呢……”
    我顿了顿,嘴角往上挤出一丝苦笑:“可是我自己就是一位心理医生,我治好了那么多心理疾病患者,却治不好自己。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所有的迂回与引导,在我的多疑与惶恐中,都是没用的。因为我懂这些,对这些伎俩也能够驾轻就熟,不过是我以前治疗别人的方法而已。嗯!真的谢谢你们,但我需要面对,不能逃避。因为能治好自己的方法便是让自己强大,让潜意识里那个自信的自己再次回来。”
    “沈非,可我们真的很担心你。”赵珂摇了摇头,“你选择坚强面对没错。但是你要知道,最坚硬的武器是不会弯曲的,只会折断,用毁灭来诠释自己的不愿意低头。沈非,我们怕你会疯癫。陈教授和安院长都叮嘱过我们,不能让你再受刺激了。你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可能吧。但我觉得,我的明天只有两种可能性——疯魔抑或理性到极致。这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被实现了,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憋屈与痛苦。”
    我再次努力展现出职业化的微笑,望向面前关心我的人:“所以,希望你们让我痛快一次,可以吗?”
    赵珂继续摇头,张嘴想要再说上两句。这时,李昊搭上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说话。接着,李昊瞪了一眼再次点上香烟的邵波,对我笑了笑:“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为什么我还不明白呢?”邵波在我身旁嘀咕道,“不过,给你个痛快倒应该容易吧!”
    就在这时,一直没出现的八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快步走到我们几个人身边,神色有点奇怪。见八戒出现了,古大力似乎舒坦了不少,凑了过来。
    八戒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的船员只是在安静地清理现场,并没有注意我们,便压低了声音,表情凝重得有点夸张:“货舱里有奇怪的东西。嗯!我想,我们需要下去看看。”
    古大力来劲了,大脑袋伸了过来,小眼睛眨巴眨巴着说:“我就知道外星人是真实存在的!”
    八戒很郁闷,白了古大力一眼:“别闹!”
    古大力见八戒表情严肃,更加急了:“难道,难道是怪兽?”
    原来,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八戒并没有围在人堆里看热闹,反而和一个负责管理行李舱的船员搭讪上了。对方是河南人,八戒很高兴,非得说自己老家山东和河南是老乡,还说了中原一家亲什么的,握着人家的手就差没挤出两滴眼泪了。对方见八戒一副智力不高的模样,穿戴也算考究,掏出的烟一包抵自己抽的一条,自然愿意结交这种典型的愚笨土豪,便和八戒瞎聊起来。
    聊来聊去,八戒就问:“这货舱里是不是有啥不对劲?”
    对方说:“这不明摆着不对劲,摔死了个喝醉酒的,尸体摆在那里你看不见吗?”
    八戒点头,若有所思,并小声嘀咕了一句:“可能有啥真正稀罕的地方,你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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