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卒来到牢房门前,用兵器拍打着大门,道:“今日是封禅大典,陛下有令,拉你们这些人犯前去祭坛!”
说罢,打开牢门,将胡亥和韩谈提起来,押解着往外走。
封禅大典被六国余党破坏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封禅大典,牢卒押解着胡亥与韩谈,很快与虎贲士兵交接,再由虎贲军押解,一路离开泰山封宫,往泰山的顶峰而去,进入封禅驻地。
偌大的封禅筑台,耸立在泰山之巅,羣臣列队,黑甲虎贲团团守卫。
胡亥与韩谈被押解着走过去,定神一看,前面还有许多被押解之人,正是被俘虏的六国余党。
“韩谈”
“是那个叛贼!”
“韩谈!!我杀了你——”
六国余党误会韩谈是出卖他们的叛徒,如今一见,恨不能扒皮抽骨,一个个睚眦尽裂。
“啊呀——”一声娇呼,胡亥转头看过去,便看到假公子一脸柔弱的捂着眼睛,瑟瑟发抖的道:“哥哥!这些六国余孽,好可怕呀!亥儿害怕!”
长公子扶苏扫视了一眼六国余孽,目光从胡亥身上冷漠的划过,伸手抱起假公子,道:“亥儿别怕,哥哥带你去那面儿。”
“嗯嗯!”假公子点头道:“有哥哥在,亥儿不怕。”
假公子被扶苏抱走,临走之时还朝着胡亥挑衅的一笑,抬了抬下巴。
“皇帝驾至——”
“拜见陛下,大秦万年!”
羣臣犹如潮水,齐刷刷的跪下,整个泰山之巅响彻谒见的山呼之声,秦皇嬴政一身黑色的朝袍,头戴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威的垂玉冕旒,万众瞩目之下,走入泰山筑坛。
“秦贼!!你不得好死!”六国之人不但不跪,反而大声的叫嚣。
虎贲军刚要堵住他们的嘴巴,嬴政却抬起手来,黑色的袖袍一展,虎贲士兵立刻退下。
“秦贼!我们死也不会投降!”
“秦狗不得好死!”
嬴政面容平静,面对粗鲁的谩骂,一点子也不动怒,反而笑了笑,迎着咧咧的山风,自有一种帝王之气。
“今日……”嬴政终于开口了,道:“乃是我大秦封禅的喜日,朕亲自用蒲草包住车轮,不忍心破坏泰山的一草一木。”
他说着,看向那些六国之人,幽幽的道:“自也是不忍心见到流血断头的。”
“秦狗!不要装作慈悲了!”
“秦贼该死!!”
“杀秦狗!杀秦狗!”
嬴政轻笑一声,道:“朕今日便给诸位一个机会,若是有揭露叛军余党者,无论是揭露人数,揭露驻地,还是揭露辎重,均既往不咎,作乱之事,一笔勾销,不止如此,朕还会给他一笔财币,保他妻儿老小,族中上下……无恙。”
嬴政话音一落,六国之人立刻又嘲讽的尖叫:“秦狗诡计!你以为我们会上当?!”
“秦贼的嘴巴,便是鸟嘴,说出来的没有一个算数的!大家不要上当!”
“是了!不要上当!咱们曾在牙旗前面歃血起誓,绝不背叛母国!”
“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六国之人义愤填膺,高亢的叫喊着,一遍一遍的呼喝着口号,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便是在这样的浪潮之中,不知是甚么人,小声道:“当真……当真既往不咎?还……还会保住我族中妻儿老小?”
这声音实在太小了,却莫名掷地有声。
嬴政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笑意慢慢的扩大,朗声道:“自然。今日寡人对苍天鬼神起誓,有投诚者,既往不咎。”
“我……我知晓楚国叛军的藏身位置……”
“畜生!!”
“你在说甚么!?”
“难道你忘了咱们是如何歃血为盟的么?!”
“你竟要出卖盟军?!”
那第一个倒戈之人颤颤巍巍,哆哆嗦嗦的道:“不要……不要怨我,我又不是楚国人,能用楚国叛军的位置,保存我一家老小,我为什么不说?!”
“叛贼!!你不得好死——!!”
嬴政幽幽的道:“给投诚勇士松绑。”
虎贲士兵立刻给倒戈之人松绑,倒戈之人先是害怕,紧跟着感受到了死里逃生的狂喜,战战兢兢的道:“我……我能见我的家人么!?”
嬴政微微颔首:“勇士自便。”
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倒戈之人竟被放下了泰山,全须全影的离开。
“叛徒!!”
“无耻叛徒!”
六国之人叫嚣着:“我们都是有血性的儿郎,绝不会投诚!”
仿佛是要现世打脸,人群中又有人动摇了:“我!我知晓齐国辎重驻地!他们的屯粮都在驻地!”
“我知晓韩国余孽的藏身之地!”
“我也知晓……”
投诚之人越来越多,一瞬间犹如喷泉,刚刚按压下这面,那面又涌了起来,一个跟着一个,一片跟着一片,层层叠叠,无休无止……
“哈哈哈哈!!!”韩谈爆发出尖锐的大笑,那笑声嚣张却有隐含着无力,与他苍白的脸色如出一辙。
韩谈冷笑:“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这样便惧怕了?我韩谈真真儿是瞎了眼目,才与你们结盟!”
韩谈冷冷的扫过每一个人,道:“无妨……无妨——大秦的江山,很快便要完了!我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可以面对列祖列宗了……”
韩谈指的,自然是假公子,嬴政有意册封假公子为大秦太子,如此一来,秦人的血脉便会被混淆,要知晓,古人是极其注重宗族血脉的,不然旧派老秦人,也不会那般看不起以李斯为首的外来卿族。
嬴政看向韩谈,道:“韩谈,你不打算投诚于朕么?”
“投诚?”韩谈嗤笑:“呸!”
嬴政亦不动怒,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奶娃娃,他挥了挥手,道:“扶苏。”
扶苏拱手,亲自领着一队虎贲军上前,虎贲军押解着数十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犯。
“公子!!”
“公子你没事罢!?”
那些人犯全都识得韩谈,竟是韩谈的亲信卫兵。
韩谈布下假公子这步棋,为了安全起见,村子里的假村民,全都是由自己的亲信卫兵假扮的,韩谈和这些人都知晓,早晚有一日,自己都会为国捐躯,只是没想到,这一日终于到了。
扶苏冷漠的道:“韩谈,这些甲兵,合该都是与出生入死的亲信,你若是不肯归顺我大秦,他们……便会一一为你而死。”
“公子!”亲信沙哑的大喊起来:“卑将不怕死!!”
“卑将亦不怕死!”
“卑将跟随公子之时,早就想到今日!死得其所,何所畏惧?!”
韩谈咬牙切齿,发狠的道:“秦贼,你也太小看了我韩人的硬骨头!今日我韩人便是死光,也不会对秦贼卑躬屈膝!”
“好,”嬴政笑道:“那我们试一试。”
章平立刻出列,抓住一个韩人亲信,将他拽上高耸的祭坛。
泰山之巅略微有些雾气,加之今日是个阴天,日头并不明亮,祭台过于高大,章平拽着亲信登上祭台的顶峰,从下面看上去,便只剩下渺小的人影,被雾气朦胧的笼罩着,看不真切。
一抹银光,章平的大刀反射着稀薄的日光,手起刀落。
鲜血无声的喷射而出,一颗头颅染着鲜血,咕噜噜从祭坛的台矶滚将下来。
“嗬——”
羣臣发出一声惊叹:“快看,叛军人头落地了!”
韩谈的身子猛地一颤,向后倒退了半步,硬生生稳住自己的身形,这才没有坐倒在地上。
“如何?”嬴政微笑。
韩谈的嗓音开始颤抖,沙哑的道:“绝不……归降!”
“好。”嬴政摆了摆手。
染血的章平立刻下了祭台,复又抓住一名亲信,犹如第一次一般无二,拽着亲信上了祭坛。
咕咚——
再一次,人头应声落地,滚着鲜血,咕噜噜的滚下去,不知滚到了甚么地方去。
韩谈颤抖的更加厉害,浑身哆嗦,几乎不能呼吸,他的眼睛通红,牙关咯咯作响,指甲深深的掐住手心的嫩肉。
“再斩。”嬴政道。
“再斩。”嬴政复道。
“斩。”
“斩!”
韩谈吐息困难,不知何时,已然满脸都是泪痕,仿佛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咕咚一声,随着头颅坠落祭台,他的膝盖再难以支持,一个猛子跌倒在地上。
“哥哥,好可怕哦!”假公子装模作样的靠在扶苏怀里,他的眼眸动了动,道:“哥哥,这些叛军余孽真真儿是冥顽不灵,尤其是这些韩人余孽,左右都有这般多的人投降了,不如……将这些不听话的韩人余孽全都斩了罢,一劳永逸,不留后顾之忧呀!”
韩谈麻木的转过头去,看向谄媚撒娇的假公子,他脑海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假公子在说甚么。
胡亥站在一边,低头看着颓丧的韩谈,道:“看到了罢,你一手培养出来的假物,现在觉得你碍事了,倘或你和你的亲信都死了,便没有人再知晓他的身份。”
韩谈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被鲜血洗礼过的祭台。
嬴政宠溺的一笑,仿佛一个溺爱儿子的好爸爸,道:“亥儿说的有些道理,与其这么一个一个的砍头,不如一并子全都斩了。”
“是呀是呀!”假公子拍手道:“全都斩了!”
胡亥摇头叹气道:“可怜呐,韩人的勇士,没有死在沙场上,反而死在自己人的算计之中,你说可怜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