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内升腾起的热气爬踞在高档的玻璃上,终于在达到一定厚度的时候不舍的滑落,留下长长的,清晰的痕迹,像一条分割了两地的长河,窗外的秋色在这一条细缝里登场,周围朦胧的世界好像让这个深秋寒凉的季节里终于有了些温度。
池砚将鱼丸捞在盘子里,淋上泛着香气的牛肉酱汁,这是六年前他被冤枉离职,唯一能够给冒着风雪来安慰他的富家少爷提供的“高档吃食”。
这道鱼丸做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张特助已经将车开进了别墅的院子,池砚听见声音,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正巧沈意鸣正在下楼梯,迷蒙着双眼,虚浮着脚步往下迈。
池砚忙将手里的盘子放下过来接人,还不算多清醒的沈意鸣踏空了台阶,他这下直接清醒,闭着眼睛等着痛感的来袭,鼻尖撞上布料,下一瞬腰间缠上来一条胳膊,膝弯被抬起,沈意鸣下意识的搂着池砚的脖颈,一睁眼看见的正好是扶着门把手一脸震惊的张晋岩。
后者反应极快的躲开了视线,转身退了出去。
池砚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沈意鸣不知道他的惊慌是来自张晋岩撞破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还是担心方才他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这件事,但显然他都觉得无所谓,便也没张口,任由池砚将他轻轻的放在餐厅的座椅上。
阿姨听见动静从洗衣房里出来,被池砚沉着脸赶了回去,“没关系,你忙你的。”
阿姨神色怪异的扭身回了洗衣房。
沈意鸣早已经被惊醒了,他摸着桌沿,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轻轻睨了一眼池砚,看着他动作优雅的布饭,不咸不淡的道,“要池总下厨已经是不容易,还要池总充当代步,我现在不是沈家的小公子,可没这个资格……”
池砚抬头投过来一个眼神,但很快又将视线放在了桌面上,却依然没妨碍沈意鸣将他眼底浓浓的黑潮看清楚,果然没过一秒,池砚便道,“你非要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吗,如果觉得我站在这个位置上碍着你了,那你就赶紧回来。”
沈意鸣没有从这一番交战中得到想要的结果,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但他很快又笑出来,一只手撑着额角,做出酒后宿醉的头疼样,“这可不是冷嘲热讽,昨天你喝醉后的话还记得吧,你心里有数曾经对我做的一切,现在又口口声声说忘不了我,如果说你留在胜实是为了等我,我想,亲自出国找我,会让我更加容易放下芥蒂……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
池砚准备好刀叉,神色淡然的坐到沈意鸣身侧,他摆出要吃东西的模样,却迟迟没有动筷,过了足足两分钟,池砚才开口道,“荣华富贵从来没到我手,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我用努力换的,我并没有觉得受之有愧,我唯一有愧的就是当初利用了你,如果我知道后来……会是这个样子,我宁愿周转在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挣够一日三餐就足够了。”
沈意鸣看着自己面前的鱼丸,兀自笑出声来,“一个把鱼丸当成家常便饭的人,肯定不愿意再过饿两天肚子才能换一条鱼的生活吧,你说你视金钱如粪土,那也是说说而已,不过你放心,我也只是听听而已……”
“沈意鸣”,池砚沉着脸打断他,“信不信由你,但是如果你想现在把我从胜实里赶出去,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说,到最后哽了一下继续道,“昨天我说了什么,今天醒来后不是什么都不记得,说了就说了,输了就输了,舍不下也不想舍下,我的确希望我做的这一切能够缓和我们的关系……”
“你做再多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沈意鸣吃了一口鱼丸,刚刚咀嚼就听见池砚说了这样的话,他恶劣的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一把把手里的餐具拍在桌子上,“无论你是不是因为胜实才这样跟我套近乎,还是你另有目的,这些都不会改变我烦你,恨你,讨厌你,看见你就反胃的事实,所以你这样困住我,对你那份虚情假意来说,实在太不划算。”
沈意鸣起身要走,阿姨站在厨房门口,一眼看过去的是男人坚毅的下颚,手中的刀叉迟迟没有落在盘中的食物上。
她还记着昨日这个脾气恶劣的年轻男孩跟她说要吃鸡蛋羹,这会儿房间里气氛尴尬,她搓了搓身上的围裙,笑的有几分勉强,“先生,蒸好的鸡蛋羹可以端上来了吗?”
池砚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已经站起身子的男孩,他知道,如果他说端上来,沈意鸣也一定不会吃。
缓了好一会儿,他抬起一只手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低沉的嗓子染上了疲惫,“张晋岩,通知下去,原定的会议提前半个小时,准备车,去公司。”
阿姨哽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池砚并没有应她,手又不安的搓了两下,转身进了厨房,自作主张的将东西端出来。
餐桌上,池砚已经不在了,只穿着单薄衬衣的沈意鸣眼睛盯在嫩白的鱼丸上,见阿姨过来,抬起手想也不想的将一盘东西扫到了垃圾桶里,空盘子往前一送,“阿姨,盘子收了,一股腥臭的烂鱼味!”
池砚的这个别墅不大,地方确实安静,沈意鸣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一手扯着青色的窗纱,一边回想昨夜里池砚说的那些似真似假的醉话。
楼下的座机似乎响起了铃声,但是很快被人接起,说话的是男声,声音压的很低,沈意鸣没什么心思听,但还是飘进来一两个字眼,他大概能够猜出来,是池砚问保镖,自己吃过饭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