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玄云是无双的表弟,但一直不亲厚,这次凭借着这一层亲戚关系,娘亲舔着脸弄了份儿茶会的帖子,让他跟表姐表妹好好套套关系。他本身是有些清高的人,但此时,却又觉得不虚此行。知道这一切都是无双一个人打点后,看向她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探究与欣赏,她似乎不如传言所说那么糟糕。
亮晶晶的眼巴巴望着这蛋糕,主人家没喊动,他们再心痒也只能等着。
无双拾起桌上早已备下的匕首,抽出来递到赵无雪面前。
后者有些犹豫,这种大喜的日子是不宜动刀的。但看着白乎乎一大团,如果不用刀切开,恐怕很难分食。这才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下,吹灭蜡烛拔下来,将蛋糕切成许多小块。
所幸,无双这次只发了二十张帖子。其中大部分因为难以言述的原因不肯来。到场的人,只有七八个。
每人分到一大块,皆第一时间吃了起来。奶油甜腻的滋味儿在口里溶化,这种妙不可言的口感让不喜欢甜食的男孩子也觉得很新奇。
赵无雪一心想着许皓轩的礼物,戳了戳蛋糕,心里很紧张焦急却又不想让无双看出来。
不一会儿,墨华就捧来一个深紫暗花锦盒。
赵无雪目光直直看过来,眼珠子都不会自己动了,就看着那锦盒由远而近。直到盒子拿到手里了,心里才安稳下来。迫不及待打开盒子,竟惊喜得叫出声:“呀!好漂亮1许皓轩送的是根浑身雕琢了牡丹花的玉簪,、但奇就奇在,明明是玉质簪子,却在漫天祖母绿的荧光下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辉。无双眼尖,从那通透无比莹润白玉中看见一根细细的赤金丝,想必就是这东西发出的金光。
这东西虽然做得精巧,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瞧无雪那视若珍宝的模样,无双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却隐隐有个感觉,要让无雪断了对许皓轩的念想,恐怕不容易。
“碰1不知哪儿传来一声巨响,惊得亭子里许多人都吓白了脸色。
还未反应,遮住天空的墨黑绸缎被悉数撤走,管家踉跄奔跑过来,哆嗦着身子跪在无双根儿前:“小姐!不好了,外头来了好多官兵,把老爷给抓走了1
这巨变宛如晴天霹雳,惊得赵无雪差点没拿稳上一刻打定主意要用生命去爱护的玉簪。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无双也变了脸色,疾走两步,想起身后一干人,连忙拽起管家吩咐:“你把诸位小姐少爷安排妥当,送二小姐回房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墨华,跟我来。”
“是。”那墨华也很是迷茫。
赵无雪像木偶般被丫鬟扶着回房,脑子里嗡嗡乱成一片。日里,她还是风光无限的豪门千金。如今,管家一句话让她陷入冰窖里。爹爹被抓了?及笄大礼变成了笑话?一时间仿佛能看见今后自己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点,羞愤难当时,赵无雪气急攻心竟晕倒在丫鬟怀里,只是那手依然丝丝拽着玉簪不放。
正品尝美味的小姐公子们也显得很茫然,但片刻后又幸灾乐祸起来,担忧者也不是没有,只是都是些与赵府攀亲带故的小角色,生怕赵府遭逢异变会不会牵连自己。
无双匆匆赶到前厅,爹爹还未被带走,但情况糟糕,脸色青白,似是盛怒下是了心智,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驾着往外走。见无双来,一片空白的脑海忽然清醒过来。连忙挣扎两下,却没挣扎开,只能冲无双高喊:“双儿,爹爹遭人陷害,你要替爹爹照顾好家里,等我回来1
满堂宾客议论纷纷,都站在一旁看热闹。
娘亲不在厅堂,无双估计她恐怕被丫鬟送回房了。
面纱下娇颜肃冷,无双不看自己亲爹,幽幽黑眸直视向带兵来抓人的将领:“这位将军,我爹犯了什么罪,劳你走这一遭?”
那中年将军国字脸,正气凛然,虎目不瞪已具威严:“赵太守欺君罔上,我等是奉旨办事,还望赵大小姐不要为难则个。”边说边两步上来,握着腰间宝刀的手稍稍往前移了移。
无双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圣旨,眉头大皱:“将军,可否让我看看圣旨?”
“哼1男人轻蔑扫了一眼无双,但这圣本就是降给赵靖的,让她家人看一眼也不过分。
小心接过圣旨,无双越看眼中冷意越盛。圣旨里说爹爹中饱私囊,以至旱灾洪灾不断生灵涂炭。简直是瞎扯!咬牙将圣旨还给男人,无双虽然知道这事来得蹊跷,可她还未有头绪如何干涉此事。不过,听爹的语气,倒像是知道些什么,连忙点点头:“劳烦将军了,只是我爹年纪大了身子弱,你让两位兵哥行行好,莫要伤着他。”
将军粗浓的眉挑了挑,似很欣赏无双孝顺,大手一挥
驾着赵靖的两个士兵立刻松了手,赵靖一得自由连忙朝无双走来。眉眼间满是苦涩,赵靖一脸歉意:“爹没用,官场上的事,竟然还牵连到家里。”说着将无双拥入怀里,在她耳畔小声叮嘱,“这次对方有备而来,爹防不胜防,吉凶难料。户部尚书王炳义,镇南大将军胡杨海欠爹人情,家中若有事都可劳他们照看一下。若两人不便出手,双儿你莫要硬性子,去找镇国侯。他欠了你,定会帮你。”
“你们说完了吗?”那将军等得不耐烦了,催促着赵靖。
无双冷淡的眸子细细看过赵靖身上每一处,目光最后才落到他脸上,语气清冷自然,仿佛赵靖只是出个远门儿,而不是牢狱之灾:“爹,早去早回。”
赵靖纵然再依依不舍,也不得不离开了。
完全没有家中失去主心骨的茫然恐慌,无双镇定淡然的身形站在阶梯上,尽管单薄纤瘦,却让人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坚不可摧的错觉。蓦然转身,那双傲然自信的黑眸落入每一个人的视线中,诧异片刻,那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正一步一步朝众人走来,盈盈拜下施了一礼:“家中突逢巨变,招呼不周,让各位见笑了。”
正对上的中年男人深沉的目光打量了无双一会儿,捋着小卷儿胡须道:“世侄女不必客气,如今赵兄遭难,我等心中沉痛难当。今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无双认得这人,是兵部左侍郎。心里冷笑连连,刚才做什么去了?现在却来马后炮,说得跟爹不回来了一样。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无双几乎不停步往赵夫人房间走去。
还未进去,就听到娘亲悲痛欲绝的哭声。
推门进去,丫鬟们正安慰着她,可赵靖就等于她心里的撑天柱,现在连撑天柱都没了,天塌了,让她如何听得进去?
挥退一干侍女,无双拿出怀里的锦帕,坐到赵夫人根前替她擦拭眼泪:“娘你先别哭,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你必须要好回想告诉我,这事关爹爹能不能从牢狱里出来。”
赵夫人一听,立刻止住眼泪,巴巴望着女儿。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听爹提起得罪过谁?”平时赵靖很少跟她和无雪讲朝堂上的事,无非是保护她们,怕她们牵连其中。
“没……没有埃”赵夫人红着眼眶,皱眉冥思苦想,眼角的鱼尾纹因为这个动作又多了几条:“你也知道你爹的性子,老好人一个。为官从来都清正廉洁,爱民如子。除了前些日子,因为你的事,与镇国侯置气。”
镇国侯?存下一个嫌疑人,无双再问:“那……你可有听说是否有人来求爹爹办事,被爹爹给拒绝了?”
“好像……也没有。”赵夫人想不出人,只觉得自己没用,帮不了老爷,顿时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无双叹了口气,娘跟他们一样,知道的也不多。看来,只有去大牢问问爹了。悉心安慰了赵夫人许久,哄着她睡下了无双又匆匆去看无雪。今天是她及笄生辰,偏偏出了这种祸事,恐怕得把她给吓坏了。
赶过去时,管家正送走大夫,见无双来,连忙行礼:“大小姐。”
“无雪怎么样?”
“您一走,二小姐就晕倒了。我立刻差人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气急攻心,给她开一副静气凝神的药就可以了。现在,二小姐已经睡下了。”
点点头,无双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既然无雪睡了就不去打扰她了:“宾客呢?”
“都听大小姐的吩咐,送走了。”
“好,时辰不早了,你也睡吧。”
“谢谢小姐,小的不碍事,还有些琐碎事没完成,我去做完了再睡。”管家却一点都不放松,恭恭敬敬退下了。
无双没有再说,这一天她可谓精疲力竭,可睡在床上又不能立刻入睡。一闭眼,眼前就是许皓轩送的玉簪,满堂看笑话的宾客,爹爹被带走的身影,那道荒唐的圣旨。
到底是谁陷害爹,她一定要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