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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织下的秧苗已经变成了成熟的稻子,灵溪两岸,一片金色的海洋。
    父亲任犴再次放下锻锤,和母亲一起协助乡亲劳作。
    邻居李三伯和猫儿家合伙养的小母牛个头还小,不能下田干活,它被大牛李岩牵着,在田梗上心不在焉的吃草,看着犁田的老水牛,跃跃欲试。大牛李岩也心不在焉,他看着二牛在水田里欢快的捉泥鳅,也跃跃欲试。
    “唉,还是早点轮到猫儿家里去了才好咧。”大牛拍了拍小母牛的脑袋,闷闷不乐。
    猫儿也闷闷不乐,因为天气实在太热,爷爷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到处疯跑。
    书千古坐在竹椅上,敞开衣服,腆着大肚皮,一板一眼的教猫儿背古诗。
    “今天学《关雎》……”爷爷很认真的说。
    “什么桔?”猫儿流着口水,马上精神起来。
    “就是水鸟的意思。”爷爷早已习惯了他的样子。
    “哦……”猫儿很失望,“水鸟哪里有桔子有意思。”他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爷爷摇头晃脑,闭着眼睛沉醉。
    等他睁开眼,猫儿已经到了墙边,正扒着窗棂往外张望。
    “过来过来,”爷爷向他招招手,把恋恋不舍的猫儿叫到了身边,“关关,就是水鸟儿的叫声……”
    “哪有鸟儿关关的叫呢。我听到过鸟儿喳喳的叫,还有啾啾的叫。鸭子会嘎嘎的叫,狗儿会汪汪的叫。咦,二牛家里的大狗好像生了小狗,要是能给我一只就好了……对了,刚才二牛好像捉了不少泥鳅?”猫儿胡思乱想,一颗心早飞到了那充满泥土味儿的田野里去了……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昏头昏脑的猫儿终于盼来了救星。
    “走啦,猫儿,我们去灵溪!”今天父母收工早,父亲回来带他去玩水。
    猫儿嗷的一声就冲出了爷爷的房间,跳上椅子,往父亲背上窜。但父亲背上全是汗水,还粘了泥土和谷粒,狠狠的把猫儿的皮肤蜇了一下,于是他又嗷的一声窜了下来。
    爷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起身去找他的长烟杆和书本。
    猫儿得意洋洋,冲爷爷扮了个鬼脸,跟在父亲身后,扬长而去。
    河水清冽,把所有的暑气、汗污都冲洗得干干净净。父亲半蹲在水里,托着猫儿的后脑勺,让他仰躺在水中扑腾。
    “爸爸,天上有人!”猫人认真的对父亲说。
    任犴仰头仔细瞧了瞧,什么也没有。“哪里?”他问道。
    “他正在飘。”猫儿紧紧盯着天空说。
    “今天爷爷教你什么了?”任犴心里一紧,不禁苦笑着转移话题。
    “嗯,他教我《关雎》……”猫儿说,不由得又想到了桔子。嗯了一下口水,他继续说道,“爷爷说这是吴宇神王的作品,得好好学。”
    ”都讲什么呢?“任犴故意问道。
    “嗯,就是一只水鸟儿,它会关关的叫……”猫儿赶紧说。然后斜着眼睛往两边的河水里瞟。这里没有那种关关叫的水鸟儿,他有些失望。
    “你要认真学。好不好?”父亲说,好像忘记了跟爷爷所有的不愉快。
    “嗯。”猫儿用力的点了点头,河水一下子就漫过了他的下巴,吓得他赶紧扑腾起双手来。父亲哈哈大笑……
    此刻的云层上方,有一只肥鸟正踏空而行,肥大的身子套了一件滑稽可笑的长袍,细小的头上戴了一顶硕大的斗笠,背生双翅却又拖在身侧没有伸展,完全没有鸟样。肥鸟努力睁大了一双绿豆眼,望着下方奇道:“何方小儿妄语?果真窥破吾之形藏?奇哉怪哉!”
    父子二人返家,已是掌灯时分。吃罢晚饭,猫儿又跑到晒场上听李三伯讲故事。
    李三伯会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比如烈火与洪水一起淹没世界,神灵骑着大星坠落在深渊,吴宇神王拿着火焰长剑统一神陨大陆。这些故事,猫儿怀疑爷爷也会讲。可惜爷爷从来只肯教诗词歌赋,不肯讲这些有意思的故事。
    “三伯,吴宇神王能在天上飞吗?”猫儿想了想,问道。
    “没有人能在天上飞呢,吴宇神王也不行。”李三伯笑着说。
    “那,吴宇神王去了哪里呢?”猫儿继续问道。
    “他应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了吧?”老三伯幽幽的说道。
    “嗯,爷爷说没有蛟呢!”猫儿有些失望的感叹。
    “谁知道呢?也许是有的,可能是它们不想让我们看到吧?”李三伯有些不确定了。
    “哦~~~”猫儿心里忽然又期盼起来。
    夜已深沉,猫儿进入了梦乡。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纯白的空间中,四面广阔得无边无际。
    空间中密密麻麻布满了银白色的气泡,每个气泡中都有一道身影正襟危坐,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猫儿想要瞧清楚那些身影,但只能模糊的分辨出轮廓,各种奇形怪状不一而足。
    众人前方,是一名青年男子,正在虚空之中踱步,字正腔圆的说着什么。
    猫儿仔细一听,原来是在教课,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想道:“我不但要听爷爷讲课,还要听他讲课!”
    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恍然大悟的想道:“我一定是在做梦了!快醒醒!”
    这都是什么鬼啊?白天学,晚上睡着了做梦也要学?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后,就努力的想要挣脱出来。但无论怎样努力,身形也一动不动。那些声音,一字不落的灌进了耳朵,刻进了记忆。
    “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青年说道。
    “天地亦有始终乎?天地虽大,是亦形器。既有消长,岂无始终?”青年继续不徐不急的说道。
    猫儿尤在挣扎,青年遥遥的望了一眼。猫儿如中雷击,登时规矩下来,低眉顺眼的盘坐在气泡中听讲。
    “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青年继续说道。
    唉,听就听吧……
    清晨醒来,猫儿立刻爬起来去找爷爷。
    “爷爷爷爷,晚上我梦见一个人也在给我讲课!”猫儿气急败坏的嚷道。
    “都教了什么?”爷爷来了兴趣。
    猫儿努力的回想,仿佛什么都记得,又仿佛什么都忘了:“讲天地什么什么,什么大一小一!”
    爷爷变了脸色道:“一边玩去,看你都梦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猫儿没情没绪的往外走,正瞧见父亲收拾行头准备去作坊。
    “大清早的怎么垂头丧气呢?”任犴好奇的问道。
    “梦见一个人给我讲课呐,可爷爷不信!”猫儿没好气的说道。
    “给我说说看,都讲了啥?”任犴停了来,十分严肃的问道。
    猫儿想了想,一五一十将还记得的那部分告诉了父亲。气泡,白色的无限空间,还有眼神严厉的青年。
    任犴伸手摸了摸猫儿的额头,然后放下了行头,交待道,“你今天就在家里玩好了。”然后面色凝重的走了出去。
    午餐的时候,猫儿破天荒的吃到了狗肉。这一吃就是好几天,而且父亲的态度十分严肃,让他隐约的感觉到跟自己的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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