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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听得外头有些吵闹,开门出来,发现白膺和劳成站在隔壁的门口。走过去往里一瞧,看见符鸣满脸怒气,扬手狠狠地将一个茶壶摔碎在地上,瓦罐“啪”地一声四分五裂开来,水花四溅。站在旁边的周小年缩着脖子发出短促的一声“啊”声,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坐在床边的是一个叫符家茂的青年,低了头不说话。
    “怎么了?”石归庭问劳成和白膺。
    他俩面色凝重地摇了下头,没有做声。
    “阿成,把门关上!”符鸣在里头吼了一声。
    劳成吐吐舌头,迅速将门带上,然后拉着石归庭进了他的房间,白膺也跟着进来了。马队住马店时通常都是两人一间,石归庭与劳成住一间。
    白膺在后头将门带上了,在桌边坐下来,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点压抑。石归庭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白膺望了眼石归庭,又跟劳成对望了一眼,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都是些破事。家茂那小子,居然又招惹了周小年。”
    劳成嗤一声:“符家茂真不是个东西,他都招惹多少个了!也不知道收敛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符哥保证,他爹都下跪去求符哥了,并下了保证书,符哥才愿意带他。哎!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石归庭听得一头雾水,这个符家茂他是知道的,据说是符鸣堂叔的儿子,这人有些小毛病,爱吃好的用好的,赚的脚钱还不够他花的,所以到了二十多岁了连媳妇都没娶上。按说这样的人在马队里是很少见的,谁不知道赶马是个辛苦营生,挣的都是辛苦钱,很少有人这样花天酒地。符鸣也有些瞧不上他,但是抹不开亲戚的情面,才勉为其难地带上他。
    白膺说:“正好,这次回去,就将他退了,破事儿一堆一堆的。只是周老六别生是非就好。”周老六的周小年他爹。
    石归庭越发糊涂了,是符家茂和周小年有什么吗?
    这时劳成抬头看着石归庭,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开口,半晌方说:“这事也瞒不过你,其实也不算什么,这样的事在马帮里是很正常的。你知道我们马帮的人,常年都在外奔波,家里娶了婆娘,其实一年也就只能搂那么几天,相当于没婆娘一样。马帮里没有女人,都是些大老爷们。我们都是粗人,想法都很简单和直接,很多人互相就结了对子,互相帮助那个,解决那什么需要,你是男人,都懂的啊?”
    说到后来,劳成就有点吞吞吐吐了。石归庭恍然大悟:“你是说南风?”
    白膺笑一声:“什么南风北风的,那是你们文雅人的叫法。我们马帮都是粗人,这事其实也就是解决暂时的身体需要,回到家照样抱婆娘。”
    石归庭沉默了,原来马帮的风气这么开放吗,他平时怎么没注意到,符鸣也跟人结了对子的?但是没敢问出口,只是问:“那符家茂和周小年俩结了对子?”
    劳成呸了一口,撇撇嘴说:“符家茂就是个烂货,他对这事有瘾。你说他要是固定一个我们也没什么话说,他看见年轻周正点的孩子就想上,这在我们马帮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之前我们帮里有个隔壁村的小伙子,跟他结了对子,那符家茂天生是个情种,将那小伙子哄得团团转,连婆娘都不愿意娶。结果符家茂还不是一脚给人踹开了,另外找了个更年轻的。弄得那人寻死觅活的,都有点神神叨叨的了。
    “前年在玉溪,他引诱了当地一个撒尼孩子,也就十六七岁吧,差点没被人家里用乱棍打死,他骗我们说是摔伤的,当谁不知道呢。这符家茂就没有长情的时候,前前后后总有四五个了吧。这次又把手伸到周小年身上去了,作死的。因为符家茂惹出来的事,符哥很忌讳马帮的人结对子,所以就算是有,大家都没敢放在明面上。”
    白膺平时总是一脸嬉笑,没个正形,今天终于沉了个脸:“这符家茂是决计不能再留了,到时候若是周老六要来找我们的麻烦,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黑白都能颠倒,哪里说得通。”
    劳成说:“不知道这事发生多久了,平时我们也没注意。”
    石归庭终于明白了,原来今天碰见周小年从符家茂房里出来,是因为这事。心里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原来男男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并不陌生,符鸣似乎也没有跟人结对子;忧的是符鸣因为符家茂的事,对这事非常讨厌,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会不会也厌恶自己呢?不过话又说回来,符鸣又是怎么发现符家茂和周小年的事的?
    其实说来也巧,这周小年当然也是听说过符家茂花名的,但是少年人心性,总是忍不住好奇。符家茂又有心来勾搭,于是两个人就滚作堆了。符家茂知道马队里大家都防着自己,所以特意嘱咐周小年要提防别让人碰见。
    今天两人趁着人都出去了,偷偷在符家茂房间厮混,云雨之后,周小年从房里出来,不巧正碰见石归庭从外面回来,吓了他一跳,又缩了回去。符家茂知道石归庭并不清楚自己的底细,安慰了周小年几句,让他放心出去,没想到一开门正好又碰上从外面回来的符鸣他们,正好被抓了个现行。
    符鸣一看周小年的情形就疑窦顿生,叫住两人一拷问,事情很快便明了了,所以才发了雷霆大火。
    “阿膺,你过来!”符鸣在外头喊。
    白膺站起来出去,劳成和石归庭也跟出来。符鸣站在门外,看见他们:“你们都进来吧。”
    石归庭跟着进去,发现符家茂依然坐在床边,周小年站在一旁低着头淌眼泪,不知道符鸣说他什么了。
    符鸣依旧将门关上,才走过来:“都坐吧。”
    “符家茂,上次你爹在我家作保证的时候,白膺和劳成都在场,你自己当时怎么说的?”符鸣冷冷地说。
    符家茂是个长得很周正的青年,只是眉眼中有股戾气,年龄比符鸣还大两岁,说起来还是符鸣的堂哥。他此刻低了头,咕哝着说:“我要是再犯,就永远退出符家帮。”
    符鸣点头:“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死性不改,这次回去,你就跟白膺将账好好结清,领着你那头骡子回家去。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你想去谁的马帮都行,都不要来找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还有你,周小年,从今天起,你就同阿成换个铺位,搬到石大夫房里去睡。石大夫,以后就烦劳你帮我看着点这小子了。我得完好无缺地将他交到周老六手里,不然这么大个儿子,损失了我可赔不起。”
    周小年老老实实地点头,没有做声。符家茂抬起头,脸色变了变:“阿鸣,我以后就跟小年结对子,再也不换别人,你留我在符家帮吧。”
    符鸣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说过的话几时算句话了?全都是在放屁!你那时候怎么跟春生保证的?再说你倒是想跟周小年结对子呢,你也得看人家周老六答应不答应!”春生就是符家茂第一个结对子的对象,媳妇没娶成,人也疯了。
    又厉声对周小年说:“周小年,你愿意跟着符家茂结对子吗?你跟着这个人,也许现在是快活了,将来极有可能就是隔壁村春生的下场。你还想不想跟着符家茂?”
    周小年想起那个疯子春生,不由得打个寒战,他同符家茂一起的时间不长,本也只是贪图快活,倒没什么真感情,所以连忙摇头:“不,我不愿意。”
    符家茂眼中微微流露出受伤的神色,看了看眼前几个人,又将头低了下去。石归庭有种很复杂的感情,他觉得此刻的符家茂有些可怜,但是又想到他做过的那些事,又觉得他有点咎由自取。他想起自己的隐疾,觉得符家茂跟自己可能是一样的人,只是他自己一直都在回避并克制,而符家茂正好利用马帮习俗的便利,过于放纵了些。
    符鸣对符家茂说:“这是周小年自己说的,不愿意跟你。在我的帮里,你就收收你那心思,老老实实做你分内的事,否则你现在就给我走人。”
    不是符鸣狠心,是符家茂做得实在有些过分了,都是自家兄弟,谁不盼着他能好点呢。但是长年这么闹腾下去,就只剩下帮他收拾擦屁股了,他也只是个马锅头,能耐只有这些,所以也就顾不得兄弟情分了。
    事后没人再提这件事。吃午饭的时候符鸣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们接到了一个送琉璃去丽江的买卖。原来是丽江木府从身毒购进了一批琉璃器皿,本来是为过年准备的,为了求稳,也不赶时间,所以雇了牛帮运送。可是木府接到消息,说是朝中遣官员来滇中巡察,中秋节会到木府,所以要赶在中秋节之前将这批器皿送到,于是才临时改换马帮运输,正好被符鸣访到了。
    东西不是很多,但因为贵重易碎,包装得十分严实,正好能装三十匹骡马,这么算来,符家帮的骡马就几乎没有放空的了。大家都很高兴,木府财大气粗,只要东西能够完好无损地送到,少不得会多给赏金。
    “东西虽然不多,但是极其贵重,也怕磕碰,所以务必请大家慎之又慎,万不可大意了,若有破损,别说脚钱拿不到,甚至还要倒贴。”符鸣再三叮嘱。
    大家都答:“这个自然省得。”
    “符锅头放心,我们定然一万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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