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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鸣看着石归庭身体慢慢恢复了, 时机也渐成熟, 便筹划着要和母亲摊牌。夜里吹灯上床之后,符鸣对石归庭说:“大夫,明天你跟阿成和阿膺他们去府城赶集吧, 多玩一会儿,晚点再回来。”
    “嗯?要做什么?”石归庭觉得有些奇怪。
    符鸣咧嘴笑:“明天是个好日子, 我要准备一下,好洞房啊。”
    石归庭:“……”过了半晌, 他才说, “我留下来不成吗?”
    “别,别。”符鸣连忙推辞,“你见惯了我娘慈眉善目的样子, 万一她明天有超出我意料的反应, 我害怕你对她的好印象破灭。所以你还是出去回避一下,这事儿我保准办得妥妥的, 你将睿睿也带去好了。你放心, 我一定会将我娘说服的,明天晚上咱们就可以洞房啦。”
    石归庭:“……”
    石归庭蹙起眉头冥思苦想,符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呢?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冷面冷语,后来也一直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啊, 从哪天起他就开始调侃捉弄自己了呢?好像是去安多的路上。他心里一惊,莫不是那个中秋的晚上,被他发现什么了?他想问符鸣, 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两人关系都完全定下来了,问那个好像也没多大意义了。
    心思转到另一件事来:明天真的要跟符母摊牌吗?她会不会同意?正常的爹娘都不会同意这种事吧。也许明天自己回来,符母站在门口不让进屋,那可怎么办?符鸣会不会跟他娘翻脸?万一闹僵了怎么办?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想了无数个版本的结果。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不想了,天塌下来当被窝盖。可心里还是忧心忡忡。
    符鸣大概知道他的担忧,在他额头上亲一下:“好了,石头,不要有负担,一切有我啊,保准为你扫清一切阻碍,睡吧。”
    石归庭闭上眼睛,心思还是如浪潮一般翻滚,哪里能够安睡下来。过了许久,符鸣突然将手覆盖在他脸上:“石头,你再不睡,我就把洞房提前好了。”
    石归庭一窘:“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你呼吸时轻时重,时长时短的,哪里是睡着的样子。你心思单纯,我料想你也是睡不着的。”符鸣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别担心,石头,我断然不会叫我娘拒绝你的。我已经有了睿睿,家里也算是有人可以传宗接代了,我娘也就不会拿祖宗来压我。我娘知道,我的命都是你搭救的,她岂好意思拒绝我的救命恩人呢?”
    石归庭默然,自己的命又何尝不是符鸣三番五次救回来的呢。
    “石头,你想过没有,我们之间的缘分真不浅呢。我先是救了你,后来你又救了我,我们俩算起来好像是互不相欠了,却也是因此纠葛越来越深啊。我有时候想,你肯定是老天派来补偿我的,要不然怎么正好落在我脚边呢?我们大难不死,就是为了这今后的好日子的,怎么会因为这点事而分开呢,所以不要害怕。”符鸣在黑暗中将石归庭搂紧,娓娓诉说,安慰着他。
    石归庭一阵感动,他抽了一下鼻子,主动吻了一下符鸣:“对不起,阿鸣,我胡思乱想了。我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他孤独了太久,对这即将要到来的幸福太没有信心了,总有种患得患失之感。
    符鸣回吻他,吻得又轻又温柔,似乎要把自己的眷恋和安慰全都传递给他,良久,他才轻轻地说:“傻石头,你也该对我有信心啊。好了,睡吧。”
    石归庭这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符睿果然被符鸣打发跟着石归庭出去了。也亏得符睿愿意跟着石归庭走,他这么大点的孩子,通常是不愿意离开自己最亲近的人的,符鸣许诺他跟着石伯伯去有糖吃,还有车坐,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符鸣已经私下里知会过白膺和劳成了,他们对他俩的事完全不吃惊,其实他们心里早就有底了,只需要本人给个确认而已。他们明白符鸣的用意,所以很尽职地为石归庭做向导。
    金吾村离府城鹤庆不远,赶马车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去赶集,通常去的就是鹤庆。到了鹤庆,石归庭便给符睿买了芝麻糖,小家伙一看见糖,便乐滋滋地舔着,什么异议都没有。白膺和劳成便带着他们去逛马市。鹤庆马在整个云南都享有盛誉,每年农历八月当地都会有一个非常盛大的马市——骡马会,虽然早就过了骡马会的时间,这个时节依然有不少人前来马市买马卖马。
    马帮的人钟情骡马,就算是不买马,也乐意上马市看看骡马,打探一下行情,看看有没有良驹。石归庭现在也算个马帮人了,虽然对骡马不如其他人那么懂,但也是十分乐意去逛马市的。至于符睿,那也是个一看到骡马就走不动道的人,又有芝麻糖吃着,自然没有异议,几个人真算是志同道合了。
    石归庭听两个行家如数家珍般给自己介绍各种骡马,说骡马的特点。选骡马就得先看四肢蹄,再看骡马的皮毛,骡马的毛色以铁青最好,其次为枣骝,其余则再次之,好的骡马要“前夹一筒盐,后夹一文钱”……长了不少见识。
    “今天没看见特别好的骡马。”劳成说,“要看上好的骡马,非要等骡马会不可。今年的骡马会已经过了,等明年看有没有机会能赶上三月街。”
    石归庭好奇地问:“三月街?”
    “是啊,大理的三月街有着很悠久的历史了。它又叫观音节,是我们白和族的盛会,每年都有从四面八方来的商客云集,来此做买卖,滇中各地的,益州的,安多的,甚至还有你们江南的,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奇珍异物各色物产都能见得到,那热闹劲别提了。”白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豪,大概因为是自己族里盛会的缘故。
    “对,三月街的马市规模非常盛大,还有十分精彩的赛马会。”劳成在一旁补充。
    石归庭一脸神往:“那真是个好去处,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白膺点头:“到时候符哥应该会带着大家一起去的,这次骡马损失了不少,可能要去补充几头。”
    石归庭也知道刚刚骡马的价格,心想,赶马的脚钱就这么些,还是每次一拿到钱就分了的,谁有那么多银子去买骡马?马匹一头几百两啊,骡子因没有繁殖能力,价格稍便宜,但也要上百两,都不是小数目。这次符鸣的损失最大,一人就折了两头骡子,连上四妞,算起来是三头,一定得尽快添补上才行。想到这事,不由得有些怅然。
    几人看了一圈,劳成指着马市边上的一间骡马店说:“石大夫你看,就最边上那间店,店主是个跛脚,他以前也是赶马的,后来不知怎么摔折了腿,就回来马市给人做骡马中介,慢慢地就做成了铺子。他和他的伴儿也是结对子的,两人都没成亲,在我们鹤庆,他们俩可是远近闻名的。”
    石归庭一听便来了兴致,循着劳成指点的看过去,店门口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倚着门站着,劳成不说,真看不出他的腿脚有问题,他正看着门口马厩边的一个汉子刷马。石归庭低声说:“我们去店里看看。”抱着符睿往那家店铺走去。
    店主原是认识白膺和劳成的,鹤庆府只有这么大,整个鹤庆的马帮也是数得过来的,符家帮尤其有名,哪位做骡马买卖的会不认识他们呢。“这不是白锅头吗?今年这么早就回家歇着了,看来是跑了一单好买卖。快请坐,快请坐。”
    店主走过来打招呼,看石归庭负着伤,还抱着孩子(没办法,符睿不让劳成和白膺抱),连忙招待石归庭坐下,大概因他自己行动不便,故对别人的不便也格外照顾些。石归庭感激地道谢:“谢谢掌柜的。”石归庭看他走路右脚一点一点的,还真有些跛。
    白膺嘴角抽了抽:“曹掌柜你就别说笑了,这次可别提了,能囫囵回来,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曹掌柜惊讶道:“怎么,这次可是遇到麻烦了?”
    白膺点点头:“刚从阿墩子回来,赶上下大雪,雪崩了。”
    “啊呀!快说说,快说说。”曹掌柜感叹一声,赶紧给几个人倒茶,又朝外边喊,“老头子,别忙了,进来说会儿话。”
    那个刷马的汉子收了手,进了屋,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在曹掌柜身边坐下,跟白膺打招呼:“原来是白锅头,好久不见!”
    白膺回礼:“好久不见,季掌柜有礼。”
    曹掌柜拉一下季掌柜的袖子,打断他们的客套,心急地问:“白锅头,你快说说你们的经历。”
    石归庭看在眼里,这个就是曹掌柜结对子的对象么。
    白膺便和劳成两个一起将路上的经历述说了一遍。石归庭抱着有点犯困的符睿,一遍轻拍一边摇着他,将他缓缓送入睡眠。
    “真是好险!万幸人都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完白膺和劳成的叙述,曹掌柜连连感叹说,接着又用惊异的眼光看着石归庭,“原来石大夫还是在雪崩中死里逃生的,真是太神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啊!”
    石归庭笑着点点头:“承您吉言。”
    季掌柜也打量了一下石归庭,问:“石大夫的手臂也是在雪崩中受伤的?”
    石归庭摇摇头:“不是,以前摔的,不过也拖了好久了,最近才慢慢好起来。”
    季掌柜点点头:“可千万别大意,以为是小问题不放在心上。可别像老曹一样,最后长得两条腿都不一样长,这些年一到阴冷天气还免不了疼痛,真是作孽。”说罢摇了摇头。
    石归庭是大夫,对病症一类的事十分关心:“曹掌柜的腿是怎么伤的?”
    “这话说起来可就远了。”季掌柜的视线落向墙壁,那儿挂了一些蓑衣斗笠马具之类的东西,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那年春天我们赶马去昆明,路过楚雄的时候,一头发情的公马不知怎么着暴躁疯跑起来。他跑去拽马,不料马的冲力太大,将他从坡上摔了下去,那坡不算太高,命没伤着,就是摔伤了腿。我们那时候年轻,有些大意了,虽然伤一直治着,但是也没等完全长好便去赶马,结果不小心又摔了一次,还是原来的老地方,伤好之后腿便落下了残疾。我们便从马帮退了出来,帮人买卖骡马,后来卖了自己的骡马,开了这间铺子。”
    “那真是遗憾。曹掌柜这是旧疾,平时阴雨天气多注意保暖,可将韭菜捣烂炒热,加一些高度烧酒,趁热敷在患处,这样可以减轻痛楚。也可以含一片三七片,这样可以活血,也能止痛。”石归庭给他们出主意。
    季掌柜非常高兴:“这样果真有用?下次我们试试。谢谢你啊,石大夫。”
    石归庭笑笑:“不必客气。”心说,我才该谢谢你们呢,你们给了我勇于面对现实的无尽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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