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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门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门开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妈妈”,那个声音唤我。我甩了甩头,怎么又想起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了。懊恼得笑笑,冲着我的儿子,庄楠。都二十岁的小伙子了,真快。他在美国斯坦福商学院念大二,放圣诞节的假回来,被他的父亲带在身边,放在庄氏学习。
    “妈咪,你怎么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阿,灯也不亮一盏,会着凉的”,我茫然望向窗外,是啊,明明刚刚还是漫天的夕阳的,怎么一阵子全没了,全黑了。看向皱着眉头,一脸不认同的样子的儿子,我不禁失笑了。怎么,二十岁的孩子,已经要开始保护母亲了吗。
    “你一个人回来的?”我试图转移儿子的注意力。
    “爸爸到书房去接电话了,让我先上来看看你。荣妈说你今天没有去医院,也没有下过楼-----”儿子边说边体贴的把我半拉半扶起来。“好妈妈,都快七点了呢,你还不换衣服。晚宴可是八点半就要开始了呢。”
    “我-----”,我这才想起来,今天之所以没有去医院,扔下我的急诊室,好像就是因为晚上有个什么高官的宴请吧,答应了陪着他们父子一同去的。“不就是不知道什么来头高官吗?至于要你妈妈提前几个小时准备吗?难道那种不知名的官能比你妈妈还有见头?”我一边四处找表,一边冲儿子说。
    “什么不知名的高官啊?是特首啊。澳门那边的经济财政司司长来港,我们要出席特首招待他的晚宴啊。要不然爸爸怎么会知道你不爱去这些活动还一定要你放下医院的事,陪我们一起去啊?”
    哼哼,再怎么沉稳持重,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么小破点事儿,也值得他用四个啊?好啦,我承认,这是比小破事儿还重要一点的。正想回说他两句,就听到沉沉的一声稳稳传来,“蕴如,怎么了,不舒服吗?”
    接着,我被拥入了一个暖暖的怀抱。不再是楠儿那般的阳光气息,而是那种让人安心的,平和的气息。呵呵,我的丈夫啊。上天造人,似乎就有那么得天独厚一说。身后的这个男人啊,岁月荏苒似乎只让他凭添了沧桑的魅力,越发的成熟,越发的坚韧。商场如战场,他却偏偏不染那股子铜臭气,满身的儒雅翩翩。我早已过了那十五二十的冲动岁月,早已退却了那沸腾奔驰的激情,甚至连心都已经让他硬生生的伤了个七零八落,可这个怀抱却依然让我眷恋如初。
    “伤情处,决绝的转身,让他看着我,绚丽的退场。”这话是女儿庄宇十六岁第一场初恋失败后,在我和庄恒面前,毅然决然抛下的。说完后,她便潇潇洒洒的和同学冲去了北京。说是要用五千年的文化来沉淀自我。她倒是无心之说,可引得我和她的父亲一阵惆怅。尤记得庄恒听完后,半响做声不得,只呆呆的看我,若有所思。而我,只能苦笑。我的女儿阿,口含金匙而生,你怎么会懂什么是伤情,什么是决绝,又怎么才算是退场阿。不过,不懂最好,我只愿这一世你都不会懂,妈妈是懂了,痛得麻木。
    我轻轻的闭眼,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我知道,儿子退出去了。我感觉到他用下巴小心的试着我额上的温度。然后轻轻的晃晃他怀中的我,“不烧啊,不舒服吗?下午又吹风了发呆了是不是?这么爱发呆,怎么当医生啊。还是叫崔炯来看看吧---?”说着,就要打横抱起我。如此这般的体贴阿,属于我吗?我叹息着睁开眼,对上一双深深的眸子,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关切。关切是吗?我自嘲的笑笑。长久以来,我不就是靠着这点半猜半悟得来的温暖过过来的吗。
    “我没事”,我拉住他,“哪有那么娇弱的阿。叫崔炯来干什么。人家就算是家庭医生总也要有自己的私人时间的吧,更何况我不是个医生?”庄恒摇摇头,笑了。“是谁说的,医不医亲的阿?”他伸手抚了抚我散落在肩上的头发,笑着打趣。然后摸了摸我的脸,说“还是躺一会儿吧,脸色不好呢。嗯?”
    “得了吧,那你的晚宴怎么办啊,对了几点了阿?”我猛然记起他进来之前,我好像在找表看时间,以安排安排换衣梳妆的。被他这么一进来全给打乱了。“呀,都七点半了,”我就着他的手一看,嚷了起来。
    “没事儿,反正不重要。我自己去就行了。”他答得毫不犹豫。我又是一阵酸楚,是啊,想这香江的上流社会多难得才会见到一次庄恒先生偕夫人同时出现阿。是体谅我不乐于应酬,怕也是因为不想要惹他的骆清珏难受吧。毕竟,就算她有齐了贵妇的一切金钱,珠宝,豪宅,可独独就是缺了个名份。不过这么多年了,庄恒始终是没有跟我提过要名正言顺的让她入门。由着她和她的女儿在他的金屋里过她们的富贵生活。而我呢,则幸免在名义上重蹈母亲的覆辙,可实际上呢?我跟母亲谁又更幸运一点呢?
    “蕴如,”浑厚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不行,我还是要找崔炯来。”庄恒真的有点急了。我涩涩然冲他一笑,“我真的没事,好了,我为了今晚连医院都抛了,刚刚你儿子已经给我大惊小怪过了,别让儿子笑话我了。”说着,我挣脱他的怀抱。按下室内电话,“福庆吗?你通知joey带几个人到化妆室等我-------”
    “夫人,需要林小姐带着服装过来吗?”“嗯”。我看了眼靠在窗台边似笑非笑的丈夫。不愧是跟了我十几年的老佣人了,连我懒得自己再去我那间直可以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衣帽间去抓一件像样的晚礼服的陋习都一清二楚。主动替我把梯子搬来了,我照着下就可以了。说句实话,我那衣帽间我自己极少进去,反而是每天打扫的福庆比我进去的还多,大概也比我还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吧。对我来说,医生的白袍外加休闲的套装更能引发我的兴趣。然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chanel、christiandior、gucci、lv,总是会定期送她们最新的服饰过来。从头到脚,无所不包,刚开始我还会皱皱眉,跟他们沟通沟通。后来实在是烦不胜烦,听到的话太千篇一律了,“庄太太,您真的好有气质,跟我们牌子的风格太像了”,“庄太太,您穿的这件衣服是我们设计师专门为您设计,空运过来,全港仅此一件”,“庄太太,您能穿我们品牌的服饰,实在是我们的荣幸。”------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于是乎,到了后来,基本上都是由福庆去应付他们,反正随便点几件,签个单,也就皆大欢喜了。久而久之,庄恒的夫人是法国顶级潮流的坚决追随者的说法不胫而走,弄了个人尽皆知。
    有一次我到纽约去开医学会议,正好跟要赴美公干的穆怡撞到了一起。各自结束工作,就结伴到第五街上去逛了逛。结果翌日坐在返航的飞机上,我赫然看到了香港某报的特大独家,纽约第五街的常客-----香港庄氏集团主席庄恒夫人。接下来便是对庄恒的财力估计,什么白手起家,跻身香港顶层社会,并入四大家族之列,势力版图跨越亚欧美三大洲。然后便是对我的一番描述,什么极尽奢侈,挥金如土。末了,才有一行小小的字,庄施蕴茹本人在港公立医院任职。估计就这一行字还是为了表示对庄恒没有老派守旧思想的大加赞赏。这样的颠倒黑白直看得我瞠目结舌,哭笑不得。
    我确确实实并不经常上报,也不知道是穆怡照顾的好还是庄恒势力太大,平日里倒并没有什么狗仔队冲到医院来拍什么豪门主母的职业生活一类的东西。也幸好是这样,要不然,我还不早就被我们院长兼我大学时的教授给开除了。
    “夫人,林小姐到了。”福庆的声音传来,我转身往化妆用的小休息室走。
    joey是我的专属化妆师和置装顾问。她有一家公司,有许多专业的人员,专门为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们打点行头。joey早就退居幕后主持大局了。只有我,她才会亲自服务罢了。当然,她从我这里得到的酬劳,明里暗里也相当可观就是了。chanel、christiandior、gucci、lv那些定期的服饰都是先由她挑选过才送到庄园来的。光是着暗中的回扣,怕已是旁人朝九晚五拼死拼活可能都赚不回的辛苦钱了。数字我不清楚,反正钱是庄恒付。我们配合了多年,早已默契非常。不必多说什么,她就可以将我的意思融会贯通了。
    二十分钟之后,我穿上了一件紫红色塔夫亮绸长裙,长发轻轻盘起。搭配上孔雀蓝宝镶钻颈饰和戒指,宝蓝紫红。对镜自视,40多岁的人了,倒看不出什么皱纹,雍容贵气,堪堪的大家风范,那形容连自己都是满意的。儿子就常说,我们走在一起充其量是姐弟,谁会相信我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啊。
    然后我在佣人们的惊叹声中,走向等在大厅的丈夫,从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中,看到久违的激情。他小心翼翼执起我的手,护着我上了他那辆黑色宾利坐驾,然后吩咐司机开车。我看着我们相扣的十指,不仅在想,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吗?还是透过我的脸,看到另一个女人呢?我不知道,更怕知道。骆清珏这三个字,怕是我永远的禁忌,他永远的牵挂吧。
    “想什么呢?”他问。
    “哦,”我回神,掩饰着问,“楠儿呢?不是说一起来的吗?”
    “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告诉我说他美国的同学回港了,要出去。”庄恒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满。我知道,他是想在这种重要的场合把儿子带在身边,让他好好历练的
    我轻轻的紧了紧他的手,笑道:“他才大二呢,回来就被你拘在庄氏,难得他有同学回港,你就放他出去玩玩儿吧。”我看着丈夫一脸的不以为然,噗哧一声笑了,“楠儿算不错的了,起码放了假还知道回港。你看看庄宇,人一放假就飞了。现在还不知道领着她的破背包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混着呢。”
    提起我这个女儿,我就一肚子的火。好好的豪门千金不当。偏要去念什么人类考古。一天到晚借着考古的名义,实行她探险的活动。还不到二十岁的人,小半个地球总是去过的了。我倒不怕别的,就是担心她的安全。
    “放心,我叫人看着她的。”庄恒轻轻的闭着眼说。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我的掌心。那一刹那,我仿佛在我铁打的一般的丈夫脸上,看到一种叫做疲惫的东西。不自觉地,心,疼了。
    香江的夜晚,永远是那么的五光十色,金碧辉煌。车缓缓靠边停下,早有一队接待人员侯在车边,车门开处,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来:“庄先生庄太太晚上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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