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分诚恳地邀请他多住几日,并愿意结识他这个好友。“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缘分。”他同“费里切特”握手,心情愉快,脸色涨红:“乡下是个好地方……您住过几次就知道了……尤其是夏天。”
“哦……我考虑考虑……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不过,他提出先要回到卡拉恩涅取存放在农人家的东西——其实什么也没有,就是他有点奇怪的预感,这预感催促他有必要回去看一看。于是地主就吩咐仆役,给客人套一辆马车,送他过去。
对于布莱雷利轻松就靠着编出来的身份在别人家里蹭吃蹭喝这件事,夔娥有些麻木了,何况,他有时候就是很适合干这事——装阔也是要有技巧的。
等他们走下台阶,等待马车的时候,夔娥突然听见了一些争吵声——说是争吵声,不如说是有人单方面地在辱骂些什么。她好奇地探头去看了看,发现仆役伊万正在骂一个带着头巾,穿着亚麻长裙的俄罗斯妇女。
“快滚,快滚吧!你还有脸过来?啊?”
“求求您……让我见一面老爷……我并不是故意弄丢……请原谅……”
仆役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正不耐烦地准备用鞭子给那女人一下,却被人拦住了。
“客人还在。”那人轻声说,他似乎也是阿列克谢·彼得洛维奇家的雇工,听到这里,仆役不得不停了手,但还是猛地把瘦削的少年推倒在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快去干你的活!你想挨打,是不是?”
少年默默地爬起来,而面对这些争吵,地主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喂,像什么样子!”他呵斥了一声,直到那少年——他的年纪已经快接近青年人——开始套马车,这才收回视线。
“见谅……您从国外来,可能不太了解此地农人的秉性。唉,对付他们,不用棍棒是行不通的,这些家伙从来如此,粗俗,懒惰,成日饮酒……要我说,农奴改革简直是助长了他们好逸恶劳的……”
他还在喋喋不休,但在夔娥看来,这位原本——看上去还有些和善的地主,突然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哦,请您慎言,毕竟改革是陛下决定的。”布莱雷利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地主深怕得罪——或者说,让他认为自己对沙皇有什么不敬之心,赶紧改口:“我并非是质疑陛下的旨意……”
布莱雷利和夔娥坐上了马车,他们只来得及和那位和他们年纪相似的雇工青年人对视一眼,意外的是,那年轻人有着一双沉稳纯净的、勿忘我蓝的眼眸,让人印象深刻……他很快低下了头,而他的脊背几乎是佝偻的——
车轮滚动,载着他们离开了比留科夫的宅邸。
在回到卡拉恩涅时,那仿佛只为厄运拉钟的预感已经让布莱雷利的精神紧张到了极点——一声响彻整个村落的嚎哭差点没让他像猫一样被吓得跳起来,夔娥很快地摁住了他的肩。
他们下了马车才知道,沃罗别夫·尼古拉·安德烈伊奇,清晨才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到田地里割草去的小伙子,死了。
第125章
阿利娜·伊万诺夫娜的哭声几乎要把悲伤强硬地塞进这个村落的家家户户,她抱着儿子的尸体,歇斯底里,有时候还会去拉扯自己的头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以至于没人敢去拉她,她不断呼唤着“尼古连卡”,在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刻,阿利娜的手一垂,竟像是要随着她可怜的儿子一块去了一样,还得是有经验的老猎人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站出来主持了这场面,他面带严肃,指挥着村民(“赶紧去打水!”“快,把这女人抬到空地上去!”)做事,这些不止一次被地主轻蔑地形容为“蠢笨”“麻木如野兽”的农人们,各个要么听从指挥,要么早就已经行动了起来。
等老马夫安德烈回来,大概还得经历另一番骚乱,不过眼下,还是生者更为重要。布莱雷利快步走过去,稍微替这位马夫妻子检查了一下,确定她只是晕过去后,才开始检查起死者尼古拉的状况——非常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这时候距离尼古拉死亡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的母亲也断断续续地哭了块一个小时),就连跟在他身边围观的布鲁斯,在看着他一阵检查并询问妹妹玛利亚——关于尼古拉死前的状态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也与布莱雷利相差无几:尼古拉大概率是死于心脏麻痹。
引发心脏麻痹的原因有很多,即使是在医疗技术成熟的现代,也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导致患者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更遑论是十九世纪后半期——农人们鲜少有关于心脏方面的抢救的意识和知识。
“你们村子里有医生吗?”布莱雷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