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了身崭新的深松绿蝉翼纱旗袍,白色浅口小皮鞋擦得很干净,佩戴了一根珍珠项链,梳着精致的低盘发,嘴唇和脸颊搽着传统的胭脂,令他想起老人挂在房里的仕女图——
图上的少女,也如她这般古旧却又美貌。
难为爷爷从江南的旧房子里,给他搜罗来这么一位过时的夫人。
他往后靠坐,示意沈绣婉给他点烟:“你来。”
失去了点烟资格的刘曼玲顿时有些后悔放沈绣婉进来。
她发出一声怪笑,不情不愿地站直身子让开位置,一手撩了撩新烫的卷发,睨向沈绣婉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不甘心。
沈绣婉的目光落在打火机上,又隐忍地转向傅金城。
掌心汗津津的。
她不是傻瓜,这样的夜宴,在场的公子少爷带的都是交际场里的女子,她们施展本领取悦他们,为宴会增添几分活色生香。
可她不一样,她是金城明媒正娶的夫人。
然而金城却让她和那些女郎一样,当众给他点烟,让她像个给爷们儿取乐的交际花,被他轻薄欺负……
即便是来请傅金城回家的,可家教让沈绣婉做不出这样的事。
她脊梁挺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傅金城莞尔,眼底却无甚笑意,嗓音低哑而磁性:“不肯?”
第二章 金城,你今晚跟我回家吗?
厅堂寂静。堦
白家的二少爷率先回过神,轻咳一声,活跃气氛道:“这种事哪能让嫂子做,刘小姐,你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给三哥点烟啊!”
刘曼玲微笑:“三少奶奶跟我们不一样,放不下架子,玩不开。”
她仿佛得了莫大的殊荣,娇滴滴地拿起打火机,俯身凑到傅金城身侧,腰肢陷落圆臀微翘,风情万种地点燃他唇边的香烟,旋即带着几分得意,挑衅地瞥一眼沈绣婉。
长得美又如何,还不是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一个,难怪三爷结婚以后从不回傅公馆过夜,他果然不喜欢沈绣婉。
沈绣婉愈发攥紧了保温桶。
她看见傅金城对这位刘小姐的挑衅视而不见,只游刃有余地洗牌,随着丝丝袅袅的烟圈散开,他那张俊逸深邃的脸隐进了烟圈里,金丝眼镜折射出暗芒,她看不清楚他的眉眼,只瞧见一张冷漠的薄唇。
她面颊发烫,语气近乎哀求:“金城,你今晚跟我回家吗?”堦
白二少爷打圆场道:“这才几点,嫂子干嘛着急回家?难得来一趟,留下来玩吧,刘小姐新出了一张唱片,咱们正要跳舞呢。”
宴会厅的灯光换成了五彩斓的颜色。
女子甜沙沙的歌声从唱片机徐徐传出,婉转悠扬地回荡在宴会厅,因为填写的歌词过于轻佻挑逗,于是暧昧的气息伴随着酒精弥散在厅中,男男女女相携步入舞池,搂着腰忘情地摇曳起身体。
刘曼玲主动在沈绣婉身边坐下。
她道:“这是我新出的唱片,三少奶奶听着可还喜欢?”
见沈绣婉不接话,她自顾自说道:“三爷很喜欢我的声音,这张唱片还是他花钱帮我出的呢。”
她媚眼如丝地望向傅金城,远远朝他晃了晃高脚酒杯:“三少奶奶,三爷来了,你猜他是会邀请你跳舞,还是邀请我跳舞?”堦
沈绣婉紧紧抱着保温桶。
她注视傅金城,对方正越过人群,似乎是若有所感,也远远朝她投来一瞥,只是他的眼神过于凉薄,比初秋的夜雨还要清冷湿寒,冷的她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走到她们的沙发前,绅士地朝刘曼玲伸出手。
刘曼玲便露出果然如此的t表情,矜持的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娇笑着起身,朝沈绣婉略一颔首:“三少奶奶,我便借三爷一用了,叫你孤孤单单坐冷板凳,真是不好意思。”
沈绣婉目送他们步入舞池。
刘曼玲今夜穿的是洋装,她与傅金城指尖相扣,优雅地在他怀里转圈,酒红色丝绒裙随着舞姿翩翩翻飞,不时投向她的眼风带着挑衅。
沈绣婉想,若她挑衅的是大嫂,定然是没有好下场的。堦
傅家年轻的这一辈都是文明人,娶的也是接受了新文化的女子,说是要摒弃过去的妻妾制,实行一夫一妻。
但也有忍不住的,比如大哥去年就喜欢上了一位名叫嫣红的舞女。
可他不敢把舞女领回家做姨太太,于是在京郊置办了洋房和帮佣,偷偷包养在了外头。
可那舞女也像刘曼玲这样不安分。
她不甘心没名没分的被养在外头,故意跑到大嫂常去的戏院,当着一众少奶奶小姐的面,亲亲热热地称呼大嫂姐姐,还炫耀大哥给她买的珠宝首饰。
大嫂信佛,当时脸上的笑容就和她胸前佩戴的翡翠佛头一样慈忍,她温温和和地与那舞女称起姐妹,还邀请她去傅公馆玩。
结果当天晚上,舞女住的洋房就闯进了一伙“强盗”。堦
他们将舞女和大哥挂在墙上的结婚照摔得稀碎,又把她绑起来折磨凌辱,听说就连尸骨,都是从野狗窝里七零八落拼凑出来的。
为此,大哥和大嫂吵了整整一个月的架。
可是沈绣婉没有那样的魄力。
大嫂的娘家是燕京军署总长,即便生了气跑回娘家,大哥也得低着头去她娘家哄她,再把她风风光光地接回傅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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