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之后儿子开始转变方向。他原先以为自己只要努力考得功名,努力成为达官显贵,就能寻遍天下药材为母亲治病。但是不行,母亲死了,习书不能救母亲,习武也不能救母亲,他开始学医,他想学会一手医术,能多救一个母亲,便能少一个像自己这般年幼丧母的孩子。私塾先生无法教他,他便向宫内太医求学;宫内太医已授尽所有,他便开始四处行走,向不知名的赤脚大夫、乡野之下的农民求教。十年之后儿子已成为小有名气的大夫,所到之处均有人求医问诊,然而任凭豪绅如何重金求见,却只医稚子与妇女。
但是医者不自医,这十年间他总是断断续续梦见自己的母亲,三年前离开故乡之后更是梦见得频繁。母亲与遗像中的样子并无差别,她撩开儿时记忆中的重重帘幕,冲着儿子笑得温润,向他挥手唤他乳名,让儿子伏在自己膝上,用手抚摸着他日渐成熟的面庞。次数多了梦境竟开始变得不同,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淡,笑容越来越苍白,儿子有些不知所措,他往家中寄信,称自己病重不日将回家静养。几日后他夜行,偶遇一个赤面道士,道士路过他时偶然一瞥,骇然大惊,称他分明正处壮年,身上却有浓厚的死气。不料儿子却只是作揖感谢,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道士再端详半晌,神情严肃地对儿子说这是逆天而行倒转生死,无论他成功与否都将遭受天谴不得好死。然而儿子脸上神情不变,依旧那副温润样子,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丝毫,说家母尚未安眠,自己如何有资格得一好死?他这些年四处行医施善,所求不过家母能够得以安寝。道士已明晰,见他志向坚定如此,叹着气往他额头虚空一点,然后嘴里念叨着什么痴情什么因果便疯癫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