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傅远景,你还真别扭。
温窈似有若无往男人身下扫了眼,轻嗤了声,了然一切。
呀,真是个没出息的狗崽子。
她抓了抓安全带。
傅远景眉头紧皱着,看似目视前方,实则余光里都在注意着少女一举一动,压抑忽略下身体的反应,他冷笑了声:
“知道怕了?”
“刚刚开车开那么快的时候就不知道怕?”
“还有,你怎么会跟沉韫接触到,你不知道他有多狠毒吗?”
温窈:“比你还狠毒吗?”
她轻声道,语气听不出有什么波澜,她抬手,整理额前碎发,但从傅远景余光角度看去,就像是她在擦拭眼角泪痕般可怜。
温窈:“车里坐着真舒服啊,还有一个多月就又要冬天了,那时候你会在车里开空调吧?”
傅远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题岔开的这么快,满头雾水,可他还是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但是没有空调的话,就会很冷呢。穿着被水打湿的校服,一步步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被十度以下的冷风灌溉着,但却没有一点办法,看着一辆辆车子从身边开走,幻想着坐在里面的人多么温暖,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前最后一点幻想。”
温窈的声线是随着情绪而发生细微变化的,她情绪平静的时候,平日里自带着甜腻的尾音就会下沉,听上去就像是冬日里的太阳,看似温暖,却没有一丝温度。
傅远景刚想说你在发什么疯。
脑子里就升出一个场景。
似乎是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
他坐在司机的车内,还在抱怨车内温度有些闷热时,一扭头就看见一个臃肿的身影像是拖着千金重的步伐,缓慢而滑稽的朝着校门口走去。
身上还在啪嗒啪嗒滴水。
可怜的就像是过街老鼠。
他当时只是轻蔑一笑。
他针对温窈,自然知道温窈在学校里不好过,无论是谁,都可以借着他的名号踩她几脚。
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制止或者如何。
关他什么事呢?
傅远景猛然回过神来,心里头莫名的心虚,他犯了个错误,因为温窈巨大的变化,他已经很难把她跟先前那副模样联想起来,外貌变化倒还算好,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实在让人无法想到她之前是如何的沉默与卑微。
可是,她还是她。
她还记得那些。
傅远景深深呼吸一口,嗓子间却有莫名的干涩,他调转方向,原本要去医院的位置,变成了他现在居住的公寓。
他想有个更私密的环境,告诉温窈,其实他之前做的那些不是故意的。
哪怕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试图解释的冲动。
温窈静默着等待着,少年半晌却也没有说出一句解释来,哪怕是简单的安抚或者欺骗都没有,他的唇角下压,温窈笑了笑,随手抽出镜子,欣赏自己漂亮的眼眸,眼眸内却倒盛着危险的怒意。
呀,狗崽子,哪怕一句好听话都不愿意解释吗?
是啊,你们这样永远身处高位的人,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愧疚,都不会纵容自己与他人在当初做出那样的事情。
傅远景,机会已经给过你了。
虽然这个机会可以兑换的条件实在微不足道,可是来日的某一天,如果你知道这一切,你肯定会后悔在今天没有红着眼为自己狡辩几句。
温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只是继续撩了撩头发,放下镜子,眼里红彤彤的:
“好疼。”
傅远景:“什么?”
“伤口好疼,刚刚宋沉韫把我摔到地上的时候,我感觉他像是想要掐死我。”
沉重的话题被温窈主动遮盖过去,傅远景显然也轻松很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的事情,他也希望温窈知道,之前是之前,现在她为自己赢下赛车比赛,他对她就已经有了些许改观了,温窈该庆幸,或者说感恩这种变化。
傅远景:“他就是那样的人,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招惹他,离他远点,他家里面跟我家差不多,但是他们家家教非常严格,家里更不简单,他要是想要弄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看了眼明显被吓到的少女,心里实在郁闷,她到底怎么跟宋沉韫那个家伙扯上关系的?
宋沉韫是他多年的好友。
很小时候有段时间,大概五六岁时,他们两家还在京市时,是住在同个大院里的,因而,宋家人的狠辣与严苛的家教傅远景也略知一二。
其实从宋沉韫长大后,连餐桌礼仪都严格恪守就可以窥见一二。
食不言寝不语在他们家做到极致。
幼时那次,傅远景在宋家吃饭,他作为小孩子,自然话很多,虽然宋家人都话很少,但是起码都会偶尔应他几声。
宋沉韫见状,便以为自家家训变了,所以他也尝试着开口说话,想要将他今天在幼儿园取得小红花这件事分享给父母长辈,可谁知,在他说了第一句话后,父亲便瞪大双眼,毫不留情的在他手背上拍下一个红彤彤的印子,肃声训斥他:
“谁准你吃饭时候开口说话的?规矩呢?”
幼年宋沉韫直接被吓哭了,手里一个不稳,勺子跟碗壁剐蹭出响亮的叮当声,因此,换来宋父更加严厉的教训。
幼小的孩童吸着鼻子,被以餐桌失仪为由赶去罚站,他颤颤巍巍地在所有人吃饭时,远远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旁,耳畔是父母长辈为傅远景夹菜声与偶尔的问候声,而他嘴里,只有咸苦的泪水,
傅远景当时也被吓到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宋家餐桌礼仪非常重要,除了客人之外,其余人一律不允许在吃饭时说话,不过这个规矩其实在后来也宽松了很多,但却是结结实实贯穿了宋沉韫整个童年。
傅远景从回忆中抽离,温窈也从系统发来的这段剧情中抬起了头,有些明白了,怪不得宋沉韫对傅远景嫉妒呢,原来从这么小就开始了。
他无法做的事情,傅远景却轻而易举的可以做到。
他想要得到的一切,傅远景哪怕是个草包都可以轻松得到。
而宋沉韫,复杂的家庭,无数人觊觎的继承人位置,可谓是内忧外患,内要斗私生子,外还要处理许多对他宋家不怀好意的人。
怪不得,老是一副变态兮兮的样子呢。
偏偏还要装成优渥不可企及的高岭之花。
真是拙劣而可悲的伪装呐。
温窈愈发感兴趣起来,她扭动身子,想要换个姿势让身体更舒服点,未曾想却正好蹭到受伤的位置,她娇软的哼唧一声,听的傅远景心猿意马,差点就要拐弯撞上护栏。
傅远景暗恨自己奇怪的反应,或许他真的该听裴彬的话,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否则,连这小胖妞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他反应过度。
他往上坐了坐,身子往前了些,似乎在刻意遮掩什么,一双压抑着的桃花眸往身侧扫了眼,对上少女可怜兮兮的红眼,又想起她在赛事过后咬下手套的模样。
“很疼?”
温窈心说废话,你试试看。
“疼。”
“为什么要帮我比赛?”
傅远景问出今天一直想说的话。
为什么吗?
他看着少女神色有些不自在,他又收回视线,继续目视前方开车,“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办比赛的?你找我哥问了吗?”
“不是。”
“我在论坛上看见的。”
温窈很巧妙的撇清她跟傅清的关系:“我跟你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只是凑巧救了我两次而已,我也是意外才知道,你因为我,所以零花钱都被克扣了,所以来帮你比赛,也是为了缓解心里的愧疚。”
多么蹩脚的理由。
多么无法前后呼应上的借口。
多么莫名其妙的话语。
可傅远景,就是信了。
还滋生出独属于自己的一套解读来:
温窈知道自己零花钱被扣,很是愧疚,又从论坛得知他要办赛车赛,平时两个人是说不上几句话的,所以她特意在今天来,来了后为了找个正当理由,就说自己是为了帮他赢下比赛才来的。
她为的就是告诉他,他的零用钱这件事,她会跟他哥解释清楚,但她又不好意思直说,毕竟两个人之前关系也就是水深火热的,所以才七歪八拐的找了各种借口跟由头。
她对自己,真的是用尽心思啊。
傅远景在进行完一系列的脑补后,目光都柔和了不少,他心里微微叹口气,也为自己之前对她的别扭跟态度找到了借口——
要是早点示弱不就好了?
“嗯,行,知道了。”傅远景道。
温窈狐疑看他一眼,他...真的知道了吗?
不过总而言之,温窈在傅远景面前还是刷了个好感度。
虽然傅远景对她张牙舞爪那一面更为兴奋与感兴趣。
可是总是一个模样,那多没意思?
要“先变成老虎,再变成猫,最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