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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的那种痛的难以让他呼吸的感觉似乎也不见了,容安辰是这么觉得的,他一直都认为,他对伽释的感情,似乎经过时间那么的消磨,也就该是那么的淡掉了。
    但是在真的见到了阿静一直宝贝的不得了的那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却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恍惚。
    实在是太像了。
    伽释身上的佛性那么浓,样子那么好看,即便是每一次在他身边,却也总会有一种会随时离他而去的感觉,最后,他就真的走了。
    那个孩子,年纪并不大,似乎比起阿静来还要小上几岁,只是在那孩子面前,阿静却彻头彻尾的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引得他总算想笑。
    在见到了那孩子,又回到了容宅之后,容安辰多少都觉得有些恍惚。
    容宅旁边的那个小屋子已经不在了,伽释之前住的那个房子也在后来被改造成了书房。
    所有关于伽释的一切,到最后,居然就只剩下了他留给自己的那一个包裹。
    他甚至就连一张伽释的照片都没有。
    他这才发现,他和伽释在一起两年的时间里,过的有多么的单调。
    从那次之后,容安辰本以为,以阿静的性子,自己再见到那孩子一面,可能是难于登天,却没想到,不过是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阿静的家里又再一次的见到了。
    而那孩子的身边,还跟着伽释。
    在那一瞬间,让容安辰觉得早就已经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一切又像是重新复苏了一样,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全部涌上来,几乎要让他窒息。
    可是伽释就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垂目合掌,全程都没有分出半点视线给他。
    时隔不过短短十年间,伽释就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忘掉。
    容安辰本来可以克制住自己不去问他是为什么,可是在看到伽释即将出门的那一霎那,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
    他到底是输了。
    “你走了十年。”容安辰尽力的在保持自己声音平稳,却根本不知道他的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就没有一点要跟我说的?”
    伽释转过身,微微低头躬身,样子谦卑有礼,“容施主,贫僧法号缘觉。”
    容安辰嘴角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放在长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忍住喉咙处哽塞一般的难过,艰难的开口:“缘觉……”
    “出家人六根清净,不可破戒……”伽释声音无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解释。
    容安辰笑的苦涩,“破戒?你早就已经破了戒,现在。却又要和我说,佛门中人该是六根清净?”
    伽释只是静静的站在容安辰面前,神色平静,最后说道:“施主,贫僧前来收回伽摩梭。”
    这一句话出口,容安辰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像是解脱的感觉。
    “好,我给你。”容安辰拿出了锦盒里面,容静堂特意嘱咐他带来的东西。
    锦盒里面放着一把两头尖尖,样式古朴,中间有一根圆柱形像是扶手一样的东西,却无论是从装饰到华文都无一不带着佛家古饰的东西。
    在那个本该是金色的伽摩梭上面,却从两个尖部的位置开始,有着一片片暗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经年累月刻上去的血迹。
    而那件佛家至宝,却在拿出来的那一刻起,涌现出了一股更大的邪气在其中横冲直撞,却又像是惧怕着什么一样,不能挣脱。
    容安辰一手紧紧地攥着那个伽摩梭,严重的泪一滴滴掉落在青石地板上,“还给你,你给我的,全都还给你。”
    在那一刻,伽释伸出去的手,似乎有些微微颤抖,但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拿过了伽摩梭之后的伽释再没有多说一句话,施了一礼之后,就转身出了门。
    在后面,容安辰孤零零的站在大堂正中央,应面对着橘黄色的夕阳却没有一丝暖意。
    “阿静。”容安辰神色疲惫,拖着步子走到一边的座椅上坐下,双眼无神的盯着地面。
    容静堂自一开始就在主坐上面,此刻见容安辰开口,于是应了一声。
    “他是真的变了。”容安辰脑袋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已经带了些凉意的眼泪又回到眼眶,刺激的眼镜更是一阵阵的发热。
    容静堂看着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说道:“小叔,总是可以过去的。”
    *
    容安辰本来觉得,他和伽释之间,可能会就这么过去了,从此之后,伽释回到普陀山上度过终生,而他,也就在早就已经被迫习惯了的生活中继续这么过下去,可没想到,不过是在当天夜里,伽释就抱来了一个婴儿。
    “这是容静堂的弟弟,出去后,将这孩子交给江睿吧。”容安辰的心里猜测的,其实更不着边际的是这孩子是伽释和谁的私生子。
    可是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出了一句让他不该如何是好的话。
    “当年欠下的债,是时候还了。”伽释念了一声佛号,看着容安辰目瞪口呆的神色,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笑容,“阿辰,我是记得你的。”
    容安辰的双臂紧了紧,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眼睁睁的看着伽释在他面前又摇了摇头,一手指着自己的心,对着他慢慢的,用一种足够让他听到的声音说:“这里,却已经没有感觉了。”
    伽释最后一次告别容安辰,这一次,他再没有阻止他离去。
    从后院出来之后,容安辰看到了在院子里面已经栽种了不知多少年的桃花,树下的两个坟,还是当年他和闷声不开口的阿静一起挖出来的,此刻坟头高高鼓起,却干净异常,桃花瓣纷纷抖落下来,都落在了树下一个男孩子的肩上。
    “江睿。”容安辰抱着孩子上前两步,却没想到先他一步,那个孩子已经踏入了院子里面。
    江睿的神色有些意外,却上前来打了个招呼,容安辰没有再多说话,只是把手中的孩子朝他递过去,说道:“伽释让我把这孩子交给你……”
    江睿果然已经知道怀里的那孩子是阿静的弟弟,可是所有的一切他们都知道,唯独自己一切都被蒙在鼓里。
    容安辰心里有些闷,却还是笑着说道:“我们亏欠这孩子太多,却是无能为力了。”
    他到底还是把自己和伽释的立场捆在了一起……
    只是依稀间,在树下看着那间并不算大的小房间,心中的不舍,却还是一点点升起了。
    如果十年后的今天,再也没有见过他,说不定,他就真的这么忘记了。
    可是偏偏……又见到了。
    江睿刚才的那句话他听得清楚,他命中的姻缘结是断了线的……那个线,即便是他自作多情也好,就暂且让他当成是伽释吧。
    这份感情,十年过后他忘不掉,再一次遇到,心里燃起了念头,又怎么可能能够自己好呢。
    ☆、 第七十七章 伽释
    初时,师傅说,他命中注定有一死劫,这倒劫数,本不该出现,却因为另外一个本来也不该出现的人而导致全面大乱。
    十三岁那年,他跟着师傅下山,就只带了些干粮。
    在他的印象中,他们已经换了很多个地方住,因为师傅想要躲过他命中的那场劫,但是显然,都是无法做到的。
    无论他们最后搬到了哪里,那个地方就必定会遭殃,直到普陀寺下面的山体倾塌。
    而山体倾塌的后果,就是寺庙全毁,本来就不富裕的师徒二人无奈之下只得下山,那个时候,他懵懵懂懂,尚且不知道师傅那句对于他来说,像是警言一样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伽释,你命中该有此劫,既然躲不过,就受着吧。”师傅那日身穿一袭青色僧袍,将他领入了一个小房间,之后,他们就在那里住了下来。
    伽释模模糊糊间大抵是知道,他命中的劫是和一个人有关,师傅不止一次的叮嘱过他不准动情,一旦动情,那个说不清的劫就会自动牵引而出。
    他不过十三岁,根本不懂,所以,在真的出现了师傅所说的心动之后,他有些心慌。
    那个叫做容安辰的孩子就那么突兀的闯入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不懂,每天打扮的就像是个金童娃娃,和他那个形影不离的小侄子整日胡闹玩乐,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觉得心跳的有些快。
    而每当这个时候,师傅却总是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他们。
    大概是到了他十五岁,而容安辰十三岁的时候,为了和容静堂告别,他终究是耐不住那孩子可怜的请求,答应了他扮演家家酒,即便知道师傅会处罚他,可是在那个时候,每当那孩子的唇软软的贴在自己脸上,他都觉得即便是让他再抄写三日佛经,都是甘愿的。
    容家那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师傅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当天下午就让他把那孩子接到了房间内,并且让自己一直守着他,不准他出门。
    当日晚上,本该熟睡的容安辰却被容家大宅传出的火焰惨叫声惊醒,他不知如何是好,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从一开始的哭喊到后来渐渐变得沉默,最后只是抱着双膝,沉沉的问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第二日,阿辰的父母把他带走,一晚上强撑着睁大眼睛没有睡着的孩子早就已经疲惫的在父母肩头睡的酣然。
    他跟在师傅的身后,看着那两人把一个暗黄色的东西递给师傅,说那是容家家传的伽摩梭,再之后,师傅说,他的大限将至,要做完最后的几件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师傅该是走了,却没想到,当晚,师傅却站在小院的后门,将那个伽摩梭又给了他。
    “阿释,伽摩梭唯一的一个用处,就是抽离自己的七情六欲。”师傅本来红润的脸颊已经变得苍白无比,身体佝偻的不成样子,恍惚间,伽释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却也只能紧紧地攥着伽摩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师傅,“我已时日无多,有待一日,你下了决心,就化名为缘觉……去普陀山吧。”
    说完之后,师傅就踏着颤巍巍的步子走了。
    伽释知道,所有道行高深的僧人,在死前都会给自己找好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坐化,就当是自己的坟场。
    之后,他就被接入了容家,享受着和容安辰一样的待遇,甚至比他还要好,他一直谨记着,师傅当然和他说下的话,他一直也都以为,那个死劫,针对的都是自己。
    所以,面对着十八岁生日晚上那日容安辰说的喜欢他,他想了很久,最终都没能抵得住心中的渴望,应了一声好。
    如果有朝一日,劫数应了,那么,他就找一个无名的地方隐居起来,或是在那个地方坐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啊,走之前,或许他也可以用伽摩梭将阿辰对他的感情全部收回,这样,倒也不会让他难过。
    伽释打算的很好,却最终忘记了一件事,死劫是相互的。
    想通了一件事情之后,伽释对于容安辰的喜爱日益剧增,却最终都没有迈出过一步不该走的路。
    直到那日,那孩子给他端了一杯被下了药的茶。
    他犹豫了很久,究竟该不该要了他,可最终,看着那孩子难掩失望的脸,最终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可从那之后,容安辰的身体日复一日的变差,在暗里不明之间,他又想起了师傅曾经给他的那个包裹。
    里面有一把剃刀,一摞字条,以及伽摩梭。
    那张字条上,写的赫然就是以命养命,容家主家的孩子自古双生,一个随阳自然生长,一个随阴为长子抵得一切灾厄。
    可是这一代的容家,却是完全相反的。
    他按照师傅说的,挖出了在坟下埋着,经历了数年却没有死亡的孩子,交给了一户并不识字的人家。
    破了一次戒之后,似乎破戒就再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对着那户人家说,那孩子是佛祖转世,需要在人间将养十八年,方可成年。
    随后,他回了容宅,按照上面师傅说的,用伽摩梭破开心脏,取出心头血,一日日的喂养着伽摩梭这个媒介。
    容安辰的身体一天天在回复,可是他却日益虚弱下来,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日日取血,因此,他想着,再陪着阿辰度过最后一个生日后,就按照最初的计划离开他,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坐化,也算是好的。
    然而事与愿违,伽摩梭作为佛家圣物,在容家传载下来的百年间经历了不为人知的变化,因此,伽释一直以为的会取自己性命的伽摩梭,夺取的,却是容安辰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把阴阳两极调换,取了自己的七情六欲,还了阿辰一条性命。
    伽摩梭使用过后,还有七日的时间才会发作。
    当日晚上,他托着疲惫的身体找了阿辰的父亲,将自己连夜写出的书稿递给他,要了一张阿辰的照片,就打算回到山上,化名缘觉,常伴古佛,就此了却终生。
    临走前,他还是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忍不住心底的渴望使用伽摩梭,因此,还是剃了头发,并且把伽摩梭留给了阿辰。
    临走前,他面对着阿辰父亲那沉重的目光,淡然的说着让自己心头滴血的那么一段话,“就让他以为,是我不要他了。让他玩了两年,收了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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